咸涩的海风卷着湿雾往领口里钻，林夏第三次举起导航仪。鬼眼岛在屏幕上缩成灰蓝色圆环，
此刻却像咧开的兽口。她抹掉睫毛上凝的霜粒，手电光刺破黑暗，
在嶙峋礁石上撞出破碎的光。 "陈法医！这儿！"年轻警员小吴的胶靴碾过满地藤壶。
林夏转头时，手电筒光圈正好掠过岩壁——两道鲨齿般的黑影间，蜷着团人形阴影。
陈默蹲下的动作带起淡淡福尔马林味，这个连台风天都要系齐领扣的男人，
此刻手套蹭过岩壁的沙沙声格外刺耳："死亡48小时左右。"他撩开尸体表面的褐藻，
露出青紫皮肉，"看切口。" 林夏喉头滚动。尸体如婴孩般蜷在石缝里，
左腕断面平整得像切割机划过的冻肉。更瘆人的是创面肌理，
蜂窝状的孔洞让她想起外婆家灶膛里烧透的蜂窝煤。 "和十年前..."她刚要开口，
镊子尖已挑起片青铜。指甲盖大的薄片泛着铜绿，三个套叠的圆圈锁着七芒星，
边沿还黏着黑红血痂。 洞外突然传来铁桶翻倒的哐当声。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
周伯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正扭曲着，这个平日只会比划的哑巴，
此刻喉咙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走！走啊！巫婆的..." 轰！
林夏被拽着后领掼向岩壁，碎石擦着脸颊飞过。塌方的轰鸣声中，
她看见周伯举灯的手在空中划出弧线，那只布满烫疤的右手距她不到半米，
断指处还嵌着新鲜的海蛎壳。 耳鸣退去时，她正压在陈默起伏的胸膛上。
对方左手手套不翼而飞，小臂上烧伤的疤痕如蛇蜕皮后的新肉，
与尸体创面的蜂窝状如出一辙。 "钥匙..."陈默突然支起身子。顺着他的目光，
半截青铜钥匙插在岩缝里，柄上"戊寅"二字泛着铁锈红。本该穿钥匙环的孔洞处，
却卡着片灰白色的...指甲盖。 林夏指尖刚要触到冰凉金属，
陈默已套上新橡胶手套拔起钥匙。七个凹槽正对青铜片的七芒星，洞外忽然传来潮水呜咽，
像是海底有千万人在抽泣。 "封岛！"陈默声调陡然拔高。当林夏追问钥匙来历，
他又变回那个冷冰冰的法医："明早找周镇长，就说第十把钥匙现世了。
" 快艇颠簸着破开雾墙，林夏在救生衣箱底摸到本霉味扑鼻的《雾岛志异》。
137页被血渍浸透的段落让她后颈发凉："...光绪十六年，
岛上诞的死胎能装满三条舢板，独接生婆吴氏的崽儿活下来。族老们给她脚上绑了石磨盘，
沉海那日..." 船身猛晃，她抬头望见本该漆黑的船屋全亮着灯。渔火穿透浓雾，
像极了志怪录里百目妖睁开的眼睛。怀里的青铜钥匙隔着证物袋发烫，
仿佛有东西正顺着血脉往心脏里钻。林夏的指甲缝里卡着青铜钥匙的铜锈，
那枚刻着"戊寅"的金属片在晨雾中泛着青灰，像极了渔市上发霉的牡蛎壳。
镇长办公室的铜门环敲到第三声时，门缝里钻出的檀香味里混着腌海雀的腐臭。
"这钥匙..."周镇长手背的老年斑突然抽搐如活物，茶盏在红木桌上震出涟漪。
他身后布满裂痕的族谱墙上，十枚断钥匙悬在晨光里晃悠，
每串钥匙底下都钉着泛黄的相片——九张黑白人像被鸡血画的"×"刺穿，
唯独第十个相框空荡荡的，边框用朱砂刻着"戊寅·庚戌"，像是被虫蛀过的血痂。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昨夜岩洞里周伯残缺的食指，
与墙上首张照片里青年缺损的右手小指诡异地重叠。她突然发现那些钥匙断口的齿槽，
正对着尸体耳后青铜片的七芒星尖角。 "这是海娘娘的讨命契！
"镇长的喉结滚得像吞了秤砣，枯藤似的手指突然钳住林夏手腕，"十年前第七把钥匙现世，
我家小囡在满月夜被..."他的声音卡在嗓子里，窗外陡然炸响婴啼。林夏转头时，
对面阁楼的窗帘缝里，个肚子隆得像十月胎的妇人正死盯着这里，她的右手反拧着抠住窗框，
无名指第二节套着枚生绿锈的铜戒。 子夜的档案室闷得像口腌海带的陶缸。
林夏用钥匙齿尖捅开锈锁，霉味混着咸腥海风扑面。
当她抖开那本1890年的《雾岛风物志》，
泛黄的书页间簌簌落下些枯脆的碎瓣——是夹竹桃，渔村妇人堕胎常用的毒物。
"...其夜接生婆吴氏泣血咒曰：十世血嗣，钥匙现世之日..."林夏的指腹突然刺痛，
书页间渗出酱油色的黏液。她踉跄后退踢翻煤油灯，火苗哧溜窜上整排档案架。
在跳动的火光里，烧卷的纸页上显出血字："每把钥匙都是活祭的坟头碑"。
浓烟呛得人肺管子生疼，有谁揪住了她的后领。陈默的白大褂下摆扫过火星子，
他右手的手套不知何时脱落，掌心的烫伤疤红得发亮，像刚烙过的铁钳。"当心大肚婆。
"他压着嗓子说，背后传来木板爆裂的炸响。林夏回头时，
透过塌掉的门框瞧见走廊尽头闪过片黑裙角——是阁楼上那个妇人，
她的肚子在火光里鼓得像要撑破衣料，比白日里足足大了一圈。
帮我检测暴雨裹着腌鱼般的咸腥气砸在钟楼尖顶，
林夏盯着青铜钥匙在紫外线灯下显形的纹路——那分明是副子宫解剖图，
输卵管位置还带着海藻绿的锈迹。陈默突然劈手夺过钥匙，
他的橡胶手套在潮气里蒸出白烟："十点钟方向，有双眼珠子盯了我们九十三个潮汛。
" 苏瑶的产检报告从林夏指缝滑落，纸页沾着鱼油似的黏液。B超照上，
蜷缩的胎儿右手七根指头套着微缩铜环，每只环上都蚀刻着不同的潮汐时刻。
诊断记录显示这女人每天吞服夹竹桃汁，胎儿却像泡发的海参般疯长。
"接生婆家的讨债鬼回来了。"镇长砂纸般的嗓音在废墟里剐蹭。他举着半焦的照片，
火光里年轻时的自己与周伯手腕都拴着"庚戌"铜链，链扣处还沾着干涸的胎脂。
林夏突然醒悟族谱墙上"戊寅·庚戌"的刻痕，正是渔村计算血亲的潮汐历法。
陈默的白大褂在暴雨里鼓成船帆。他踹开钟楼锈死的门锁时，
林夏瞥见他后颈的七芒星胎记正渗着蓝血。旋转楼梯的墙面上，
百年来难产的孕妇档案被渔网线钉成鳞片状，每个被红漆抹去的名字下都压着片青铜钥匙，
唯独"苏瑶"二字正往外渗着带鱼卵似的血珠。 阁楼传来腌菜坛破碎的闷响。
林夏冲上顶楼时，苏瑶正用胎儿七指抠着窗框，腹部的皮肤绷得像鼓浪的帆布，
底下数十把钥匙状的凸起正蠕动。她转头咧开满嘴鲨鱼齿："阿嬷说，
第十把钥匙要吞够十潮的怨气才能启开生死门。"海水在暴雨中翻涌成渔网状的七芒星，
林夏盯着陈默新生的第七根手指——那根灰白指节扭曲如章鱼触须，正死死钳着青铜钥匙，
钥匙齿槽渗出的鲸油黏液在地面洇出胎盘状纹路。苏瑶的尖叫声撕开雨幕，
她在祭坛蜷成胎儿的姿势，腹部皮肤下的钥匙凸起正随潮汐节律搏动。
"这才是讨海人的转生术。"陈默撕开左臂的油布衣，灼伤疤已蔓延成拖网绳结般的七芒星，
"每十年要献祭个戊寅年生的讨海人，
拿他们左手炼钥匙..."他的声带突然发出渔哨般的颤音，多出的手指猛地剜进眼窝，
挖出的眼球虹膜上蚀刻着"庚戌"的船锚标记。 林夏在血雨里抖开接生婆的鲸皮账簿。
1890年的墨迹混着干涸的鲸脂碎屑："周家为保船队，逼我溺杀非嫡系胎儿，
他们才是吞吃婴孩的虎头鲨..."发脆的纸页间滑出半枚生绿锈的钥匙，
与族谱墙第十个空位的海柳根须完美咬合。她突然看懂，那些残缺钥匙拼合的形状不是锁孔，
而是渔女分娩用的月潮盆。 祭坛轰然塌陷成鲸骨堆，苏瑶的双头婴啼哭似座头鲸悲鸣。
陈默的增生指节已爬满脖颈，他举起青铜薄片剖开婴儿胸腔，
取出的心脏竟是两把渔叉状的青铜钥匙。倒灌的海水形成七芒星漩涡，
十具残缺尸体浮出水面——十位戊寅年生的讨海人，每具尸体的断腕处都寄生着青铜色藤壶，
甲壳间悬挂着刻"庚戌"的船锚铜铃。 "全错了！"林夏将钥匙捅进祭坛裂缝，
地面裂开的纹路竟是百年流产胎儿的鳃骨拼图。陈默突然将她撞向深渊，
右手的七根指头化作拖网铁链："第十世血嗣得活着走完祭祀，
就像光绪十六年那夜..."下坠持续了九次涨潮的时间。林夏在腐烂海藻的腥气中睁眼，
深渊底部的磷火像搁浅的鲛人烛，
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胎宫浮雕——每个珊瑚质产道都嵌着具裹胎衣的婴骸，
骸骨第七指缠着渔网绳编的青铜铃。她摸到舵轮怀表上的"吴氏"刻痕，
表壳夹层竟嵌着片带藤壶的青铜薄片。 "归家啰。"接生婆的幽影从牡蛎壳后浮出，
她腐烂的右手戴着苏瑶那枚船锚戒，断指处的增生骨刺与周伯掌纹同源，
"周家船东往孕妇喉咙灌海芙蓉时，可没讲这些胎儿都是养蛊的蛎房。"磷火突然拧成光索，
映出光绪十六年的画面：年轻船东将青铜钥匙捅进孕妇脐眼，抽出的左手化作煮盐的火灶。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如浪打礁，怀表里的青铜片突然射向岩壁。
当薄片卡进某个胎宫浮雕的七芒星缺口，整面岩壁如蜕壳般剥落，
露出泡在龙涎香液里的十具女尸——她们腹部的青铜锁孔长满船蛆，
锁芯处蜷着未成型的珠胎，每个胎儿的第七指骨都錾着更漏刻度。 "这些才是正经钥匙。
"接生婆的骨指刮过琥珀棺，"周家船东把婆娘改成活体锁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