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涌文华殿
喉间***辣的痛楚提醒着他,三分钟前那辆失控的卡车确实碾过了他的身体。
可此刻缠绕在脖颈间的不是安全气囊,而是一段褪色的绸缎,老槐树粗糙的树皮正抵着他的脊背。
"陛下...陛下!
"沙哑的哭喊刺破耳膜,穿着蟒袍的老太监正徒手撕扯悬在枝桠的白绫。
谢明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结擦过尚带余温的绸缎——这触感太真实了,真实得能嗅到硝烟里裹挟的血腥。
他踉跄着跌坐在树根虬结处,绣着金龙的靴子陷进潮湿的春泥。
东南方向腾起的黑烟刺痛瞳孔,那是正阳门的方向。
记忆如潮水倒灌,博士论文里泛黄的史料突然鲜活起来: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李自成的中军大纛正插在彰义门箭楼。
"王承恩?
"话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惊住了。
面前老太监猛然僵住,浑浊的泪还凝在沟壑纵横的脸上。
谢明城摸向腰间,鎏金错银的七星剑正在鞘中嗡鸣,剑柄云纹里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两个时辰前,这双手刚斩杀了试图逃出宫的昭仁公主。
西华门方向突然炸开惊雷,那不是春日的闷雷。
谢明城扶着树干站起,隔着重重宫阙都能望见腾空的火球,破碎的琉璃瓦像流星雨般坠落。
他太熟悉这种声响了,在博物院修复明代火器时,他亲手触摸过那些被硝烟熏黑的佛郎机炮管。
"闯贼在用红夷大炮轰击皇城。
"他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树皮。
王承恩惊骇地后退半步,这个动作让谢明城意识到真正的崇祯帝绝不会知晓这些细节。
现代记忆与帝王身躯正在发生奇妙的融合,他能清晰感受到贴身的锁子甲重量,也能想起硬盘里存着的《守圉全书》扫描件。
一阵箭雨突然掠过槐树枝桠,钉在坤宁宫的残垣上嗡嗡作响。
谢明城条件反射地扑倒在地,这个现代人的保命本能救了他。
当他抬头时,看见箭羽上绑着的布条正在渗血,那是闯军劝降的***。
"去东华门。
"他扯下沾满泥土的十二章纹衮服,露出内里素白的中衣。
王承恩还在发愣,谢明城己经拽着他躲进坍了一半的观德殿。
穿过断裂的梁柱时,他摸到藏在袖袋里的硬物——那支本该在车祸中粉碎的胰岛素注射笔,此刻正在明黄缎面下泛着冷光。
文华殿藻井的蟠龙只剩半只金爪,谢明城蜷缩在御案下的密道入口,注射笔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
王承恩正在用龙袍碎片包扎他渗血的手腕,老太监的指尖在发抖——半个时辰前,他们亲眼看见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穿着簇新的蓝缎袍服,引着三十骑闯军穿过会极门。
"陛下何时知晓这密道?
"王承恩终于忍不住发问。
在他记忆中,崇祯帝向来恪守祖制,绝不会在经筵重地设置暗道。
谢明城没有回答,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现代记忆里那篇《明末宫廷建筑结构考》正在与身体原主的记忆融合,密道石壁上徐光启亲笔题写的拉丁文箴言证实了猜想——这位礼部尚书兼火器专家,果然在修缮文华殿时埋下了逃生通道。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他抚摸着《道德经》石刻后的机关,注射笔的针头突然扎进虎口。
王承恩的惊呼声中,暗门轰然洞开,霉味裹着硝磺气息扑面而来。
幽深的甬道里,谢明城摸到了想要的触感。
指尖抚过青砖上新鲜的划痕,那是锦衣卫特制绣春刀留下的十字纹。
果然在崇祯最后的日子,仍有忠诚的锦衣卫试图守护这条密道。
"陛下小心!
"王承恩突然扑上来将他按倒。
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石壁,箭头发黑的倒刺显示淬过剧毒。
谢明城反手甩出注射笔,现代合金划破黑暗,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当看清刺客咽喉插着的奇异暗器时,王承恩的表情凝固了。
那个精致铁管上"诺和笔"三个简体字,在宫灯残照中泛着幽蓝的光。
"是骆养性的人。
"谢明城拔出凶器,注意到箭杆上三道金漆——锦衣卫指挥使的私兵标记。
硬盘里的《崇祯朝锦衣卫职官录》自动浮现:骆养性,崇祯三年掌卫事,甲申之变后降清任天津总督。
密道深处忽然传来金铁交鸣,谢明城抓起刺客的弩机疾奔。
转过第七个弯道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喉头发紧:十二具飞鱼服尸体呈环形倒伏,中央站着个浑身浴血的独臂人,绣春刀正架在最后一名刺客颈间。
"臣,北镇抚司千户张世勋。
"独臂人单膝砸在地上,铁甲与青砖碰撞出火星,"奉徐光启大人遗命,守此密道三十载。
"谢明城瞳孔微缩。
在真实历史中,这位崇祯八年战死于开封的猛将,此刻竟活生生跪在面前。
"神机营的火药库..."张世勋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寅时三刻,骆养性要烧了..."东南方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气浪震得密道顶部落下簌簌灰尘。
谢明城扶住石壁,突然轻笑出声。
王承恩惊恐地发现,天子眼中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火焰。
密道尽头透进一线天光,谢明城知道那是通往朝阳门敌楼的路。
他弯腰捡起半截断箭,箭镞上新鲜的铁锈味***着鼻腔——李自成的大军,此刻应该正忙着在皇极殿分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