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痕负手独行，腰间玉坠随着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清响。
他昨日在客栈与谢孤鸿联手击退黑衣人，虽未受重伤，却也耗了些内力，此刻行得慢些，正寻着前面茶棚打算歇脚。
林梢忽然掠过一阵异于山风的响动，三两只灰雀扑棱棱惊飞。
萧无痕脚步微顿，指尖轻轻搭在腰间软剑的鲨皮剑鞘上——这是他自小跟师父学的保命本能，危险临近时，连呼吸都会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上！
"嘶哑的呼喝从左侧山岩后炸响。
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如夜枭般自树顶、石后窜出，手中或执朴刀，或握带棱的铁锏，将萧无痕围在中间。
最前面那人刀身泛着暗青，显然喂过毒。
萧无痕旋身避开迎面劈来的朴刀，软剑"铮"地出鞘，银芒掠过左侧偷袭者的手腕。
他轻功本就是一绝，脚尖点地便如狸猫般跃上树杈，却听头顶风声骤紧——又有两人从更高处坠下，铁锏首砸他后心。
"好个围杀阵！
"萧无痕咬着牙翻了个空心跟头，软剑挽出三朵剑花逼退左右，却觉左肩一热——后颈那道没避开的锏风擦着皮肉划开道血口。
他落地时踉跄半步，这才发现敌人足有十二人，将他困在中间的空地，竟似早就算准了他的路线。
刀光剑影中，萧无痕额角的冷汗混着血珠往下淌。
他虽能借着轻功在林间腾挪，到底双拳难敌西手，软剑的攻势渐缓。
右侧持毒刀的汉子看准破绽，刀尖首刺他咽喉——"叮！
"金属交击声炸响。
萧无痕本能地偏头，只见一道青影如鹤掠枝，乌鞘剑精准挑开刺向他咽喉的刀刃，顺便削断了左边那人的刀带。
是谢孤鸿！
萧无痕精神一振，软剑与谢孤鸿的乌鞘剑在空中交击出火星，两人竟在瞬息间默契地分出了攻守——萧无痕腾挪闪转引开敌人，谢孤鸿守中带攻，剑势如清霜覆雪，所过之处，黑衣人手腕、脚踝尽是血痕。
谢孤鸿本在半里外的山径上。
他今日要去青岩镇送一封急信，因贪看林子里新开的野杜鹃，脚步慢了些，不想倒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最初他只当是寻常山匪劫道，可听着听着，那式"燕子三抄水"的轻功，分明是昨日客栈里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年。
本可绕道的。
谢孤鸿摸了摸腰间的乌鞘剑，剑穗上的青玉坠子还带着体温。
昨日那少年明明可以事不关己地缩在二楼，但见他被三人围攻，还是提了软剑就冲下来。
江湖人讲究恩怨分明，此刻若袖手，倒显得他谢孤鸿小气了。
乌鞘剑出鞘时带起一声龙吟。
谢孤鸿足尖点着树干疾驰，待看清场中情形，反手就是一剑刺向围攻萧无痕的右侧两人。
十二人虽狠，到底不是顶尖高手。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个黑衣人捂着肋下的剑伤瘫在地上，其余人早没了战意，连滚带爬往林子里逃去。
萧无痕倚着树坐下，扯了帕子按左肩的伤口。
血渗得很快，帕子转眼间红了一片。
他抬头看向谢孤鸿，对方正垂剑站在阳光下，乌鞘剑上的血珠顺着剑脊滴落，在青石板上溅成小朵的梅花。
"谢兄今日若不来......"他笑了笑，声音有些发虚，"我怕是要栽在这林子里喂山猫了。
"谢孤鸿收剑入鞘，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卷得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
他从怀里摸出个瓷瓶抛过去："昨日你帮我挡了一刀，今日算还你。
"萧无痕接过瓷瓶，拔开塞子便闻到浓烈的药香。
他抹了药，又撕下衣襟包扎，抬头时见谢孤鸿正望着远处山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腰间的玉坠。
"其实......"谢孤鸿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掠过林梢的风，"我本不想多管闲事。
江湖人各自有各自的路，平白卷入纷争容易招祸。
"萧无痕一怔，指尖捏着的布条险些滑落。
"但昨日在客栈，你明明可以躲在楼上。
那些黑衣人不过是求财，你若不出手，他们未必会伤你。
"谢孤鸿转身看向他，眉峰舒展了些，"后来我想，或许这江湖之所以还叫江湖，就是因为总有些傻子愿意管闲事。
"萧无痕被他说得笑起来，伤口扯得生疼，却仍笑得眉眼弯弯："那谢兄今日也是傻子？
"谢孤鸿低头拨弄剑穗上的青玉坠子，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彼此彼此。
"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两人之间。
萧无痕望着谢孤鸿腰间的乌鞘剑，忽然觉得这山林里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连阳光都比刚才更亮堂了些。
"对了，"谢孤鸿弯腰拾起地上半块带血的碎布，"这些人用的是锁喉刀的手法，我在西北见过。
他们背后......怕是有更大的麻烦。
"萧无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林深处，那里还飘着几缕未散的血腥气。
他握紧腰间软剑，伤口的刺痛反而让神智更清醒了几分："不管是什么麻烦，有谢兄在，总好对付些。
"谢孤鸿没接话，却转身往山径方向走去："青岩镇的茶棚应该还开着，我请你喝碗热粥。
"萧无痕笑着跟上，阳光透过叶缝落在两人肩头，将两道身影叠成一片。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杜鹃花香，混着松脂的清苦，倒像极了江湖的滋味——有血，有剑，有萍水相逢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