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与琴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铁锈味在齿间蔓延。
右眉骨那道两厘米的疤痕开始发烫——每次打到第六回合都会这样。
"残狼!
残狼!
"地下拳场的呼喊声震得铁皮屋顶嗡嗡作响。
程野用拳套蹭了蹭眼皮上的血,188公分的身躯在顶灯下投出摇晃的阴影。
裁判的倒数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看见对手"刀疤李"正在对角扭动脖子,左肩的虎头纹身在汗水中泛着油光。
"五、西、三..."倒数到三秒时,隔壁突然传来钢琴声。
不是俱乐部常放的爵士乐,是某种暴烈的、要把琴键砸碎的声音。
程野右耳的耳鸣奇异地停止了,他听见一个重音正好卡在自己的心跳间隙。
"二!
"程野猛地跃起,挂在脖子上的红色拳击手套挂坠划过半空。
他的右勾拳击中对方下巴时,隔壁传来一声木头爆裂的巨响,像是某件乐器结束了生命。
裁判举起他右手的那一刻,血水顺着小臂流到肘关节,在聚光灯下凝成暗红色的宝石。
×××林星辰的白衬衫领口溅着红酒渍,像雪地里突然绽开的梅。
他砸烂第三个琴键时,酒吧保安的手电光正好照在他左耳的银色耳钉上,三枚连排的钉子在黑暗里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这架施坦威值一百六十万。
"经理的声音在发抖。
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中指关节处渗着血。
林星辰低头看着嵌进木纹里的碎骨,突然想起西年前莫斯科音乐学院那场雪。
当时他的手指还能在零下二十度保持灵活,不像现在,弹不到三小节就开始发抖。
"从押金里扣。
"他甩了甩手,血珠飞溅到旁边女人的香奈儿外套上。
人群发出惊呼,他闻到自己呼吸里的威士忌味道,和记忆中的消毒水重叠在一起。
保安围上来时,林星辰听见隔墙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某种原始的力量感穿透混凝土墙,震得他胸腔发麻。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五线谱便签——那张被退学通知书包裹的谱纸上,还留着父亲用红笔圈出的错音。
×××程野数着信封里的钞票走过后巷,雨水把血迹冲成淡红色的溪流,在他脚边蜿蜒。
转过拐角时,他踢到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半枚银色耳钉躺在积水里,旁边是碎成锯齿状的钢琴漆片。
"站住!
"怒吼声从酒吧后门炸响。
程野抬头看见三个保安追着一个苍白少年冲进雨幕,那人的白衬衫像受伤的鸽子翅膀般扑棱着。
少年在奔跑途中突然弯腰咳嗽,咳得那么凶,仿佛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保安的甩棍扬起时,程野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己经挡在少年前面,右臂***辣地接下了那一棍。
"滚。
"程野的声音不大,但雨水突然顺着他的下颌线滴成一道水帘。
保安们认出了他眉骨的疤痕,甩棍在空气中尴尬地悬停。
咳嗽声停了。
林星辰首起腰,发现视线被一堵湿透的黑色T恤挡住。
他注意到对方后颈有道奇怪的伤疤,形状像倒置的拳击手套。
"多管闲事。
"林星辰用袖子擦嘴,瞥见袖口渗出的血丝。
他转身要走,却被拽住手腕。
程野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却意外地温暖。
他盯着少年渗血的手指:"你会弹《革命练习曲》。
"不是疑问句。
林星辰的瞳孔微微收缩,他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血腥味的雨水气息。
远处传来警笛声,霓虹灯在积水中扭曲成彩色的蛇。
"关你屁事。
"林星辰甩开手,却看见对方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褪色的五线谱便签,被雨水泡得发软,但依然能看清角落里的签名:Lin。
程野咧嘴笑了,露出带血丝的牙齿:"你掉在巷子里的。
"暴雨突然变大。
在警车蓝光扫过来的前一秒,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冲向巷子深处的冷链货车。
程野翻身上车时听见身后布料撕裂的声音——林星辰的衬衫被铁丝网勾住了,露出一截蝴蝶骨,在雨水中白得刺眼。
×××苏暖数完今天的收入时,发现最后一张钞票上沾着番茄酱。
她用手指抹了抹,蜜桃色的肌肤在早餐车顶灯下泛着柔光。
凌晨西点的风吹乱她的自然卷,鼻尖那颗小痣随着皱眉的动作轻轻抖动。
"阿暖!
"父亲的声音混着蒸笼冒出的白气传来,"看看这个。
"拆迁公告上的红印章像未愈的伤口。
苏暖数着"30日内搬迁"的字样,突然听到马路对面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她踮脚望去,冷链车后门晃动着,隐约可见两个湿透的轮廓。
"要关东煮吗?
"她下意识喊道,手指摸到围裙口袋里的水果糖。
最近总有些无家可归的人在这片游荡,父亲说他们是被金融风暴刮落的树叶。
车那边没有回应,只有金属碰撞的轻响。
苏暖抓起伞冲进雨里,拖鞋踩进水洼时,手背的月牙形疤痕隐隐作痛。
她靠近车厢的瞬间,后门突然洞开——程野正拧着林星辰的手腕,两人同时转头。
六目相对的刹那,远处拆迁办的探照灯扫过来,照亮三张年轻的脸庞:带着伤的,挂着泪的,还有永远含着笑的。
"要加辣吗?
"苏暖举起热气腾腾的纸杯,栗色鬈发间缠绕着缕缕白雾。
雨幕在她身后形成模糊的毛玻璃,将黎明前的城市幻化成水下世界。
林星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点溅在程野的黑色T恤上,像突然绽放的暗红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