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以"冲撞亡灵"的罪名将她锁进账房,铁链长度恰好够不到书案。
窗棂漏下的银辉里,檀木算盘泛着血沁般的暗红——这是季家祖传的"九章盘",梁上悬着的三十六档算珠排成河图洛书之阵。
季瑶的指尖抚过被磨出凹痕的"贷"字铜梁,原主记忆翻涌:父亲总在子时拨弄此盘,算珠撞击声如骤雨击瓦。
"咔嗒"。
东南角的青砖在她第七次叩击时突然下陷,淬毒的弩箭贴着她耳际掠过,钉入墙面时箭尾仍在嗡鸣。
季瑶盯着箭簇上的狼头纹,突然想起萧景珩金错刀柄的暗纹——北狄人的杀器,竟藏在季家最机密的账房。
亥时的更漏混着血腥气滴落**。
季瑶用发簪挑开暗格时,铁链磨得腕骨见血。
账册的霉味裹着墨香扑面,《景泰三年盐课》的封皮下,朱砂批注的"甲字库"字样正在褪色。
她撕下半幅孝衣铺地,就着月光画出T型账目:左列记着官盐出仓数,右列填着税银入库额,中间的差额化作冷汗浸透脊背——青州每年消失的盐,足够养活十万边军。
"原来在这里。
"季瑶的指尖停在"火耗"栏,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每引实耗二斤,年计六千西百引"。
这数字与户部颁布的《盐政则例》对不上,多出的损耗恰是弩箭上狼头纹的数量。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她迅速将账册塞入棺椁送来的冰鉴夹层,转身时碰翻了守灵的犀角灯。
子时的梆子声裹着杀意逼近**。
季瑶佯装昏睡,耳畔捕捉到铜钥插入锁孔的细微摩擦——是季玥身上那股沉水香的味道。
铁链哗啦作响的刹那,她猛然翻身抽出冰鉴中的账册,烛火映出来人惊惶的脸:竟是日间验尸的老仵作,他手中的牛耳尖刀正滴着鸡血。
二夫人让老奴送您上路。
"刀锋贴上脖颈的刹那,季瑶突然抓起算盘砸向梁上悬着的铜铃。
三十六档算珠暴雨般倾泻,老仵作踩中滚落的玉珠踉跄倒地。
季瑶趁机用铁链绞住他咽喉,孝衣下的盐引勘合滑出半角:"说!
甲字库的私盐运往何处?
"喀...喀..."老仵作的瞳孔突然扩散,嘴角涌出黑血——后颈插着的银针尾端,刻着薛家钱庄的标记。
丑时的阴风卷起纸钱灰**。
季瑶攥着染血的盐引勘合,看月光将算珠投影成满地星斗。
父亲临终前抓皱的账页上,"丙字库"三个字被血渍晕开,像极了北狄边境的狼头图腾。
她忽然想起那柄金错刀劈入灵堂时,萧景珩腰间玉坠的纹样——正是这狼头图腾的镜像。
窗外倏然掠过一道黑影,玄铁算珠击碎窗纸嵌入墙面。
季瑶拔出暗器时,珠面阴刻的《九章算术》目录正与账册密语对应:方田、粟米、衰分...当指尖停在"勾股"二字,算珠竟裂成两半,露出卷成细条的桑皮纸——"子时三刻,乱葬岗见"。
鸡鸣声撕开夜幕时,季瑶将染毒的银针收入点翠簪空腔。
灵堂的白幡在晨风中舒展如刃,映出檐角一片未化尽的雪——那形状,恰似老仵作咽气前用血画出的半枚盐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