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从山下带来的酒葫芦,玉简被随意丢在枕边,《凌仙引气决》的晦涩文字在识海里打转,却始终融不进他用市井智慧编织的“气路地图”。
“吸气如吞山,呼气似吐月...”他咬开酒葫芦塞子,往嘴里灌了口冷酒,“若按这口诀,怕是没成仙先憋死了——山哪能吞得动?
月又该怎么吐?”
指尖敲着酒葫芦,忽然想起镇东头的说书人曾讲过“庖丁解牛”的故事,刀入牛体如入无物,靠的不是蛮力,而是顺着肌理的缝隙。
“灵气或许也有脉络?”
他眼睛一亮,翻身下床,赤足踩在凉津津的石板上。
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形成明暗交错的斑纹,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画的那道晦涩纹路。
他屏息凝神,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眉心,忽觉丹田处的热流轻轻一颤,竟顺着脊柱爬上后颈,在玉枕穴附近打了个旋。
“找到了!”
苏云低笑一声,随手从墙上扯下张草纸,用酒葫芦里的残酒作墨,笔走龙蛇地画起“人体经络图”——这是他照着镇上周大夫的《黄帝内经》残页临摹的,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当他用朱笔圈出“任督二脉”时,草纸上的酒渍突然泛起微光,化作缕缕白气钻入他指尖。
“原来引气入体的关键,不是‘吞山吐月’,而是‘顺其本性’。”
他喃喃自语,指尖顺着草纸上的“气海穴”虚点,丹田热流果然应声而动,如小溪般潺潺流向掌心。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竹叶断裂声,一道黑影闪过,惊起一片栖鸟。
“墨长老深夜造访,怎不首接推门?”
苏云头也不抬,将草纸折好塞进怀里,“莫非怕被我这酒鬼弟子灌酒?”
竹影摇曳中,墨清玄从阴影里走出,青衫上沾着夜露,神情比白日里凝重三分。
他抬手挥出一道结界,竹窗“啪”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风声。
“你母亲...确实是凌仙宗弟子。”
老者从袖中取出半块羊脂玉佩,“这是她当年留下的‘凌仙令’,可开启后山凌仙阁。”
苏云瞳孔骤缩——那半块玉佩上的纹路,竟与他残剑的剑柄刻痕严丝合缝。
记忆如潮水翻涌:七岁那年,他曾在母亲贴身的锦囊里见过这玉佩,当时她正对着月光落泪,见他偷看,便笑着说这是“能让人回家的钥匙”。
“她为何被逐出宗门?”
苏云伸手去拿玉佩,却被墨清玄避开。
“因为她修炼了‘心修之道’。”
老者声音低沉,“凌仙宗立派千年,向来以‘斩情证道’为核心,而你母亲却认为...情感才是修行的根基。”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尖锐的鹰啸。
墨清玄脸色一变,袖中飞出三枚玉简,化作三道青光射向竹林深处。
苏云趁机夺过玉佩,触感温润如玉,却在他掌心烙下一道淡金色印记——那是朵半开的铃兰花。
“有人跟踪你?”
苏云握紧玉佩,残剑己出鞘三寸。
“是斩情派的‘暗影卫’。”
墨清玄挥手撤去结界,“他们察觉到你与晚照的关联...苏云,明日你必须进入凌仙阁,找到你母亲留下的遗物。
只有那样,你才能在三日后的‘洗髓大会’上自保。”
“洗髓大会?”
“凌仙宗每十年一次的盛事,内门长老会用‘洗髓液’帮弟子伐脉。”
墨清玄转身走向竹林,声音里带着几分怆然,“但所谓‘洗髓’,不过是用药物强行剔除弟子的七情六欲...晚照当年就是在洗髓台上反抗,才被打成重伤逐出宗门。”
苏云握着玉佩的手青筋暴起,忽觉识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
母亲临终前咳血的画面与白日里的幻象重叠,她染血的指尖在他掌心画的圈,此刻竟化作玉佩上的铃兰花,在月光下缓缓绽放。
“墨长老,”他忽然叫住老者,“我母亲...她是不是死在‘斩情剑’下?”
墨清玄的背影猛地僵住,竹影在他身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斩情剑下无全魂。
但晚照临终前曾托人给我带话...她说若有一日你入了凌仙宗,便让你去凌仙阁第三层,取走她封在‘心灯’里的东西。”
山风骤起,吹得竹窗哗哗作响。
苏云低头看着掌中的印记,铃兰花的花瓣正一片片舒展,露出花蕊里的细小符文。
他忽然想起母亲教他的第一首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原来她的名字“晚照”,竟藏在这两句诗里。
“凌仙阁...第三层。”
他将玉佩收入怀中,残剑在月光下泛起寒芒,“斩情派也好,洗髓液也罢...他们若想断我的情,我偏要让这情丝,缠得整个凌仙宗都喘不过气来。”
墨清玄转身时,看见少年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眼底却燃着灼灼星火——像极了当年那个敢在洗髓台上质问长老“情为何物”的女子。
他袖中飞出一枚玉简,玉简上刻着“破妄诀”三字:“此功法可短暂破除幻术,你今夜务必参透。
明日卯时,我在凌仙阁前等你。”
竹影婆娑中,老者的身影己消失不见。
苏云摸出酒葫芦,却发现里面不知何时被灌满了新酿的桂花酒,酒香中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仰头饮下一口,热流顺着喉咙滚进丹田,与方才引动的灵气相撞,竟在识海深处绽开一朵金色莲花。
窗外,启明星己爬上东山头。
苏云将残剑往腰间一插,踩着满地月光走向门口,草鞋底碾过一片竹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这一夜,青冥山上有太多秘密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而他苏云,偏要做那个把黑暗戳出窟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