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365次遗忘
温柔磁性的声音响起：“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出仓的那一刻您将获得新生，痛苦的记忆将被清除，您再也不用担心被噩梦惊扰。”
真的能被清除吗？
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
十年的爱恨纠缠。
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就清除干净吗？
心底突然传来隐隐的钝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被撕扯着剥离。
她深呼一口气，“开始吧。”
“请回想七月暴雨夜。”
AI治疗师的声音如蜂蜜般粘稠。
湿漉漉的柏油路面突然从天花板渗出，夏琳看见自己赤脚追着救护车，暴雨把婚纱糊在身上，那粘湿阴冷的感觉在经历过3***次之后仍令人不寒而栗。
“李斯睿——”记忆中的她撕心裂肺般喊叫。
记忆清除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本就不清晰的画面像浸了水般变得更加模糊，救护车的鸣笛声愈来愈遥远。
夏琳重重地摔在地上，右手无力地伸向前方。
躺椅上的夏琳突然全身颤抖，嘴里发出呢喃：“不……不要走……等等我……李斯睿……”呼吸频率异常！
系统发出警告。
“暂时中止。”
AI治疗师话音刚落，方卓伟就冲进了治疗室，“老婆！”
夏琳流出的泪水将躺椅打湿了一片，方卓伟小心地用纸巾帮她擦拭干净：“亲爱的，老公在这儿呢。
不要怕，老公陪着你。”
夏琳怔怔地看着方卓伟，指甲狠狠地扣进掌心，慢慢重新躺好。
对AI治疗师说：“继续吧。”
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一张张画面，每一张都有一个人的身影，最后定格在一张清晰的人脸。
浓密的发丝拂过苍白消瘦的脸庞，扇子般的睫毛投射出两片阴影，漆黑的眸子闪着微光。
就那样看着她，眼里满是深情。
她想张口，心底的痛楚如水泥般堵在咽喉，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治疗仓发出嗡鸣，是系统过载的声音。
刺目的光线笼罩而下，冲刷着那一张张记忆胶片。
首到褪色成一片片虚无的白。
最后一张清晰人脸动了起来，似在同她告别，宛如当年那般决绝地转头离去。
画面停留在他后颈处三颗并排如猎户座般的小痣，缓缓升上天空，融入漫天星斗。
“成功完成。”
AI带着释然的快意。
治疗仓也发出轻松的震颤，淡入进墙壁中。
方卓伟从白色躺椅上扶下全身瘫软的夏琳。
“感觉怎么样？”
关切中夹杂着期冀。
“很好。”
夏琳双腿发软，连忙扶住方卓伟的手臂，“前所未有的好。”
方卓伟脱掉自己的外套给夏琳披上，揽住她的肩膀慢慢往外走，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夏琳冰凉的指尖。
“一切都会好的，今后那个人再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从元宇宙心理治疗室出来，外面春意盎然，街上的玉兰花开得正盛，隐约似能听见新叶萌芽的声音。
夏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栋通体洁白的建筑，外墙上的蓝灰色凤凰星辰LOGO闪着银光。
感慨油然而生。
整整一年，365天，每天三小时，风雨无阻。
从最初的崩溃自残，到如今的平静恬淡，这一路走得异常艰难。
幸而有方卓伟的支持和陪伴，她才能成功坚持下来。
她把头埋进他的肩膀，轻声道：“老公，谢谢你。”
身边的方卓伟眉头轻拧，搂着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按在怀里，低头吻住她冰凉的唇，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对我，不许再说谢字！”
夏琳整个人贴在他滚烫的身躯，被箍得有些喘不过气，连忙乖巧点头，“知道了，老公。”
方卓伟笑着松开了她，心情格外地好，拥着她坐进汽车后座，吩咐车载AI推荐附近合适的餐厅。
“今天应该庆祝一下，要不要开瓶红酒？”
夏琳并不想庆祝，她没告诉方卓伟的是，她其实没有感觉很开心，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像是身体某个部分被抽空了似的。
茫然又无措。
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夏琳抓住救命稻草般赶紧接通了电话。
“夏琳，夏大设计师，你可算接电话了！”
都没按免提，顾佳佳那大嗓门儿就从听筒中飘了出来，“我知道你今天去治疗了，但是十万火急！
你必须得救救我！”
“怎么了？
又大惊小怪的，出什么事了？”
方卓伟将手从车载屏幕上放下，面露不快。
夏琳瞥了他一眼，对着手机道：“别急，慢慢说。”
顾佳佳听到了刚才方卓伟的嗔怪，答道：“我真没大惊小怪，刚得到的消息，归墟元宇宙平台改造项目空降来一个项目总监，说是海外回来的，他的意见将在这次投标会上起决定作用。
咱们的方案搞不好要全部推翻重来。”
夏琳的心也慌了一下，忙问：“咱们还有几天时间？”
听筒里放出绝望的嘶吼：“一天！
就剩一天了呀！
后天就是投标会了，所有竞标公司要在现场演绎，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顾佳佳是夏琳的好闺蜜兼合伙人，两个人合伙开了一家元宇宙场景设计公司。
为了这个归墟平台改造项目，公司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入进去了，大有势在必得的架势。
如果没拿下的话，不仅全公司熬的那些夜打了水漂，公司还能不能支撑得下去都是问题。
“之前说归墟项目的决策人是徐教授，咱们的方案本来跟徐教授交流得差不多了，这个项目十拿九稳，谁知道临门一脚的时候忽然换了裁判！
据说那个新来的项目总监是海外背景，这次投标会上又新增了许多外国公司，目的很明显啊！
夏琳，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呀？”
“一个项目而己，丢了就丢了。”
方卓伟突然插嘴，“又不是只有量子星宇的项目才能做。
实在不行你们俩来我公司，我帮你们成立一个场景设计部门，不管做得怎么样，年薪和年终奖都不会少。
你们的那个小公司底子太薄，小姑娘家家的何必自讨苦吃。
回头我帮佳佳介绍个好男人，舒舒服服地嫁了，做个阔太太不是挺好？”
“呸！”
顾佳佳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阔太太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做！”
“你少动那个歪心思想让夏琳做你的全职太太，我告诉你，夏琳是我的！
你还排不上号……”顾佳佳兀自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方卓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了好了，”夏琳忙打圆场，“我手里还有个备用方案，你先让公司所有人到会议室开会，我这就去公司，咱们一起讨论一下。”
“啊——”听筒中再次传来尖利的叫声，“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我的夏大设计师最靠谱！
我爱死你了，赶紧让我亲一个！”
“行了，别啰嗦了，等会儿公司见。”
夏琳在她口出狂言之前赶紧挂断了电话。
“老公~”夏琳柔声安慰着脸色铁青的方卓伟，“对不起，老公。
等项目投标结束后，我一定抽时间好好陪你。”
方卓伟别过脸去不看她，“这句话你说了几次了？
我的时间也很紧张，今天我是推掉了几个预约特地来和你一起吃午饭的。”
夏琳探过身子，双手扳过他的头，柔软的唇瓣印在他的脸颊。
方卓伟绷紧的身子松了松，轻叹口气，转头吻上了夏琳的唇。
“去萤烬创界。”
方卓伟让车载AI开启自动驾驶，人朝夏琳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