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谍影 老振

崇祯十二年的天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墨汁，铅灰色的云团压得紫禁城的飞檐都喘不过气来。

沈墨白蜷缩在诏狱角落的稻草堆里，鼻尖萦绕着陈年霉味与铁锈味的混合气息。

腕间的铁链嵌进血肉，每一次微小的呼吸都会牵扯出细细的痛，像有把钝刀在一下下割着神经。

他忍不住想，不过是打了个盹的工夫，怎么就从现代谍报组的监控屏前，掉进了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沈家这世袭军器监百户的头衔，如今倒成了烫手山芋。

大哥墨青表面风光，实则早和晋商勾肩搭背，倒腾火器换爵位；三弟墨玄整日捧着圣贤书，背地里却往起义军的营寨送图纸。

外头更不省心，后金的骑兵在关外磨着马刀，晋商们为了银子连祖宗都能卖 —— 偏偏他沈墨白，不过是想查清楚一本《火器图说》译本的下落，就被亲哥坑进了诏狱。

“滴答 ——” 墙缝漏下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惊起一只潮虫慌慌张张地爬进阴影。

沈墨白数到第十七声时，铁门 “吱呀” 裂开道缝，冷光里晃进个穿油蜡罩甲的身影。

王总旗腰间的绣春刀磕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金铁之音，像极了现代刑讯室里指尖敲打桌面的节奏。

“沈百户好兴致啊。”

对方靴尖碾过潮湿的稻草，突然抬脚踢翻水桶。

刺骨的冰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沈墨白猛地抽搐，结痂的鞭伤处腾起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他咬住后槽牙，任血沫在舌尖蔓延，目光却死死钉在对方靴筒上的淡黄色粉末上 —— 那玩意儿，他今早刚在牢门口的墙根见过。

“韩大人问你话呢。”

王总旗的刀尖挑起沈墨白的下巴。

“昨夜去火药局了吧？”

沈墨白忽然笑了，干裂的嘴唇扯出一道血痕，“硫磺掺硝石，三成的量错 —— 当我闻不出燃烧时的蓝烟味？”

这话像块冰棱子砸进热水盆，王总旗的脸色瞬间白了又青。

他下意识去摸靴筒，却在指尖触到粉末时猛地缩手。

这小动作落在沈墨白眼里，不禁想起现代审讯时嫌疑犯摸鼻尖的经典反应 —— 人类啊，不管哪个时代，心虚的肢体语言都一个样。

“我要见孙元化。”

沈墨白扯了扯铁链，铁环摩擦声刺得耳膜发疼，“别装了，西洋炮的事儿，你们瞒不住。”

王总旗的刀 “当啷” 坠地。

这反应倒让沈墨白有些意外 —— 看来孙元化入狱的消息，比他想象中捂得更严。

可那又如何？

穿越前他把《西洋火攻图说》翻得烂熟，孙元化改良的佛郎机炮图纸，此刻还清晰地印在视网膜上呢。

夜更深了，诏狱的砖缝里渗出凉气，冻得人骨头缝发疼。

沈墨白拖着铁链站起来，炭笔在墙上划出 “神机营火铳” 几个字，墙灰簌簌落在手背上的伤口里。

左边列火器，右边推攻城时辰，他的指尖在矩阵图上移动，忽然想起在现代军校学过的沙盘推演 —— 不过那时用的是电子屏，哪像现在，得用血肉之躯当棋子。

“这、这……” 兵部郎中举着灯笼的手首抖，烛光把镜片照得忽明忽暗，“您这是拿兵法当算术算啊！”

沈墨白没搭腔，指尖重重按在德胜门的位置。

墙上的炭痕歪歪扭扭，像极了现代战情室里被红笔圈住的高危区域。

“我拿脑袋担保。”

他盯着众人骤变的脸色，故意把 “脑袋” 二字咬得极重，“三件事：铁匠营私造火器，是为了给边军换像样的家伙，得赦；火器局那些老学究懂个啥，让底下人自己琢磨章程；至于工部的账本……” 他忽然凑近灯笼，火苗在瞳孔里跳了跳，“该让它们泡泡水了，有些字啊，藏得越深，烂得越臭。”

老狱卒突然剧烈咳嗽，王总旗的指节捏得发白。

沈墨白往后一靠，铁链在身下发出细碎的响。

他知道，自己这话戳中了某些人的肺管子 —— 白矾写的账，遇水显形的把戏，现代经侦科每年能破百八十起，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黑暗中，不知哪儿传来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沈墨白望着墙上模糊的矩阵图，忽然想起现代局里的倒计时屏幕 —— 此刻的自己，大概也正站在某个倒计时的起点上。

大哥的算计，三弟的秘密，后金的马队，还有朝堂下翻涌的暗流…… 这些破事儿，总得一件一件掰扯清楚。

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伤口。

疼，真好，这疼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没被这吃人的世道碾成齑粉。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 他在心里默道，“老子总得踩出条路来 —— 就像当年在漠北雪原，咬着牙也得把情报送出去。”

可前路究竟还有多少坑等着？

沈墨白瞥了眼门口阴影里的王总旗，忽然笑了。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这明末的局，他沈墨白，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