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棚下,一只铜面大鼓突兀地响起——“咚!”
声音沉重而湿腻,不似人打,更像是鼓里藏着什么东西,自里头挣扎着往外撞。
班主汪宏昌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他满身冷汗,翻身坐起,西顾皆黑,唯有窗外那口戏鼓,在风中自己跳动,发出“咚咚”乱响。
“谁他娘的——半夜打鼓?!”
汪班主骂了一声,披衣下床,提起油灯推门出去。
夜色压顶,山影模糊。
鼓声骤停,就在他走出房门那一刻,仿佛鼓里那东西察觉有人来了,便止了动静。
可当他走到鼓棚前,刚欲掀开鼓布查看,“咚——!”
那面鼓却像是一只巨大心脏猛然炸跳了一下,鼓皮裂开一条缝,“啪嗒”一声,血水滴出,正落在汪班主的脚背上。
他脸色一变,火速退后。
就在此时,死了整整三天的刘大顺,竟从鼓旁的地面上缓缓坐了起来——面色青黑,嘴角带血,双眼虽睁却无神,喉中“吼”出一口冷气。
“我……回来了……”他僵硬地低语一声,“咚咚——咚咚咚!”
鼓声再起,这次却仿佛是替他在奏丧。
“唉呀妈呀!!
诈尸了啊!!!”
第一个喊出来的是跑龙套的小九。
所有戏班人都被这声喊惊醒,从后院冲到鼓棚前。
一看到刘大顺浑身冷汗站立,满嘴血泥,全班上下皆目瞪口呆。
“快!
快把他绑起来!”
汪班主怒吼,“那是鼓魂在招他魂回来!
那不是活人了!”
林十三手快,一条布带从刘大顺身后缠住脖子往下一勒,对方却一把反抓住他手腕,嘴唇咧出一道恐怖的弧线。
“林……十三……我回来了,你……你记得我唱的哪一出?”
“他娘的!”
林十三一抖,几乎要跌倒。
他清楚记得,刘大顺死前演的那场戏,正是那出镇班禁戏——《锁冥门》。
台词都没念完,人就吐血暴毙在鼓前。
“刘大顺,你冷静点!”
祝无咎此刻站出来,一掌压在他额心,嘴里低声念咒:“亡人听鼓魂莫回,生人唤你归不得,三魂七魄己散去,别动——锁!”
“哐!”
刘大顺像被击中穴道,一下跌坐地上。
众人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
可不论怎么绑,他脸上都带着奇异的笑意,嘴唇里不断吐出低语:“咚咚咚……他们……回来了……戏要开了……”“谁?
谁回来了?”
林十三脸色惨白。
刘大顺缓缓转头,对着戏台的方向吐出三个字:“冥……戏……班……”几人连夜将刘大顺抬入偏屋,用糯米围地、朱砂画符,祝无咎亲自镇守。
汪班主额头冷汗不断。
他知道,不对劲的还不是刘大顺,而是那面鼓。
那是**“封戏鼓”**,只敲一次,只用于送葬大戏,敲响便意味着——死人要来听戏了。
“出事了。”
他咬牙,“快去,把那张‘锁魂符’找出来。
现在,谁都不能出戏班一步,谁出门——谁死。”
林十三却忽然定住,伸手指向戏台:“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戏台中央的案几上,不知何时摆了一本旧剧本。
没人碰过,也没人上去放——可它就那么正正地躺在中央,仿佛一首在那里等他们看。
祝无咎面色古怪,缓步走上前,掀开封皮:《锁魂戏》第一出:活人桩——扮演者:张小九张小九这会儿早己瘫坐在地,口中喊着“不是我不是我”,哭得像个孩子。
剧本最后一页,赫然印着一行血字:“唱完者得生,未演者封魂。”
天未亮,戏台上的灯却自己亮了。
红烛摇曳,台帘缓缓升起。
没有人登台,却传出嗓音,像是从冥中传来,穿越生死。
唱词诡异至极,竟正是《锁冥门》里最后一段:“魂门一锁三生断,纸人执伞望断川,孤影唱戏无人听,谁翻剧本定黄泉?”
祝无咎眉头紧皱:“不是我们在唱……是有人从阴间接戏了。”
“接戏?”
林十三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人,或者……‘某些东西’,在替我们唱。
等我们补位。”
啪——一声爆响!
案桌上的剧本自动翻页:第二出:纸人角扮演者:汪宏昌“我……”汪班主脸色煞白,脚下一滑坐倒,“我不唱了!
这戏谁敢唱?
谁唱谁死!”
祝无咎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你若不唱,那些‘观众’,就该请你下台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戏台帘后,出现一排站立的黑影。
他们穿旧戏衣,带铜面具,一个个站如死人,眼窝空空,向着戏班人俯视。
一个声音从幕后一角传来,极低极冷:“唱——否则,永封黄泉。”
剧本继续翻:第三出:锁魂人——扮演者:祝无咎所有人的目光看向祝无咎。
他缓缓抬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不可测的冷静。
“原来……你们终于找到我了。”
林十三愣住。
“你早就知道?”
他问。
祝无咎转身,轻轻掀开自己胸口衣襟,露出一道血红符纹。
那是“锁魂咒”的本命符,一旦开启,魂不归身。
“我不是来逃的,我是来……开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