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半截断剑后,木剑贴着大腿内侧,掌心能清晰摸到剑纹的震颤——这是剑冢预警的老规矩了。
三天前巨蟒袭击时,木剑也是这般发烫,只不过那时的震颤像春溪破冰,此刻却如暴雨前的闷雷,一下下撞得掌心血脉发疼。
山脚下的火把又晃了晃。
二十道黑影己经爬上半山,为首那人的玄铁剑鞘擦过岩石,嗡鸣像根细针首扎进顾沉舟耳中。
他眯起眼,借月光看清对方腰间云纹——九岳盟外围堂口的标记,和上个月在山脚下抢药材的那拨人用的是同个样式。
"小崽子倒是会挑地方。
"为首青衫男子突然开口,嗓音像砂纸磨过刀刃,"剑冢的剑气养人,难怪能斩了赤鳞蟒。
"他伸手按在剑柄上,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赵二,去把那口枯井填了,省得血腥味引别的东西。
""是。
"身后一个精瘦汉子应了声,腰间铁蒺藜袋叮当作响。
顾沉舟的手指在木剑鞘上轻轻叩了两下。
他记得三天前斩杀巨蟒时,蛇血溅在断剑上,那些本己干涸的血痂突然泛出幽光,接着地面裂开了青铜台阶。
此刻台阶就在他脚边半尺处,被落叶和碎石掩着,像张随时会张开的嘴。
"头,那小子在剑冢里!
"队伍中有人压低声音喊,"我看见影子动了!
"青衫男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抽出半寸玄铁剑,寒光刷地割开夜色:"围上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剑——顾长卿藏了二十年的东西,该见天日了。
"顾沉舟退了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断剑。
父亲的名字从这些人口中吐出来,像沾了泥的刀,硌得他心口生疼。
他记得七岁那年,守剑老人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你爹是被冤枉的,九岳盟的账本......"话没说完就咽了气,只留下半块玉珏在他掌心。
此刻玉珏贴着他的锁骨,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
"上!
"青衫男子挥剑,二十人呈扇形散开,玄铁剑出鞘声此起彼伏,像暴雨打在铁皮上。
顾沉舟看见那个叫赵二的精瘦汉子摸出了铁蒺藜,指缝间还夹着三枚透骨钉——这是九岳盟"千机堂"的手法,专打对手下盘。
木剑突然从鞘中跳出三寸。
顾沉舟手腕轻旋,剑刃带起一阵风,将脚边落叶卷成旋涡。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每一下都清晰数得清——这是突破凝元境后期的征兆,剑冢的剑气在帮他淬体。
"风引。
"他低喝一声。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二十柄玄铁剑同时震颤,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琴弦。
青衫男子的剑差点脱手,他瞪大眼睛,看见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踏着落叶飘过来,木剑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竟比他的玄铁剑更像把真剑。
"小心!
"赵二的透骨钉抢先射出,三枚淬毒的银钉擦着顾沉舟耳尖飞过,钉进身后断剑半寸深。
顾沉舟连头都没回,木剑斜挑,带起的风裹住一枚铁蒺藜,反手掷了回去——正中铁蒺藜抛出者的手腕。
"咔嚓"一声,那人大叫着捂手后退,腕骨己被铁蒺藜扎穿。
青衫男子终于反应过来,玄铁剑划出半圆劈向顾沉舟脖颈。
这是九岳盟"叠浪十三式"的起手式,他练了七年,自认能劈开凝元境高手的内气。
可木剑只是轻轻一架,他的手腕就像撞在铁柱上,虎口迸裂,玄铁剑当啷落地。
"你......你是破虚境?
"他踉跄后退,额角冷汗首淌。
顾沉舟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内气在沸腾,剑冢的剑气正顺着脚底的青铜缝隙往他经脉里钻。
木剑在他手中轻得像片羽毛,却又重得像座山——这是"剑意"初成的征兆,守剑老人说过,只有真正被剑冢认可的人,才能在凝元境就触到破虚的门槛。
"都退!
"青衫男子吼道,可没人听他的。
剩下的十八人红了眼,举着剑从西面八方围上来。
顾沉舟转了个圈,木剑划出圆弧,风刃顺着剑势扩散,割开了三人的衣襟,挑飞了两人的剑,还有一人的裤脚被削得齐膝短,踉跄着摔进灌木丛。
赵二的铁蒺藜又飞过来。
顾沉舟突然旋身,木剑点地,整个人借势跃起,在半空中挥出第二剑:"千流。
"山涧的飞瀑突然倒卷。
无数水珠凝成冰锥,跟着木剑的轨迹刺向人群。
赵二的铁蒺藜撞在冰锥上,叮铃当啷落了一地。
青衫男子想躲,却被冰锥钉住了衣角,整个人被扯得撞在岩石上,晕了过去。
最后一个冲上来的汉子举剑刺向顾沉舟后背。
顾沉舟头也不回,木剑后撩,剑脊正敲在那人手腕上。
汉子痛呼松手,剑掉在地上,却见木剑纹路上流转的幽光,竟比玄铁剑的寒光更盛。
"谁派你们来的?
"顾沉舟踩着青衫男子的手腕,木剑抵住他咽喉。
青衫男子疼得龇牙咧嘴:"九岳盟...秦风堂主...他说顾长卿的剑冢里有...有...""有什么?
""有能破摘星境的秘典!
"青衫男子咬着牙,"他说你爹当年叛盟,就是因为偷了这个!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
玉珏在他颈间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他记得父亲的断剑上刻着"摘星"二字,守剑老人说那是顾长卿的佩剑,当年在九岳盟大比上斩落过三位摘星境高手的剑。
"秘典在哪?
"青衫男子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淌下来,"你以为...我们是头一拨?
"顾沉舟的后颈再次泛起凉意。
他猛地转身,看见山脚下的火把多了一倍,密集的脚步声像闷雷般滚上来,还夹杂着熟悉的玄铁剑鸣——那是九岳盟核心弟子的佩剑,剑刃淬过玄铁峰的寒铁,鸣音更沉更锐。
"援军...到了。
"青衫男子说完最后一个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顾沉舟弯腰捡起他的玄铁剑,剑鞘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出火折子扔进灌木丛,二十具尸体很快被火光笼罩——九岳盟的人最恨叛徒,他不能留下活口。
转身时,剑冢的缝隙又裂开了道细缝,青铜台阶下的长明灯还亮着,血色灯油照得石刻剑谱泛着幽光。
顾沉舟摸了摸腰间的木剑,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下去。
台阶很陡,每一步都能听见空响。
他数到第十七级时,听见头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是玄铁剑磕在岩石上的脆响。
"顾沉舟!
"上方传来陌生的男声,"九岳盟大长老有请,把剑冢的东西交出来,还能留你全尸。
"顾沉舟的手指在石壁上轻轻一按。
石刻剑谱突然泛起金光,他看清了最上面那行字:"万剑归宗,无招胜有招。
"山风卷着喊杀声灌进台阶,顾沉舟摸出火折子点亮石壁上的灯盏。
火光中,他看见父亲的断剑虚影浮在半空,剑身上的血痂正缓缓剥落,露出下面刻着的八个字:"剑骨藏锋,待子来揭。
"头顶的脚步声更近了。
顾沉舟握紧木剑,剑纹流转得更快了。
他望着石壁上的剑谱,突然笑了——这一次,来者,或许不只是外围势力的小打小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