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才缩着脖子跑进“老陈修车铺”,棉袄袖口磨出的破洞灌进冷风。
陈风正在给一辆摩托车换轮胎,扳手敲击螺母的声音在空旷的铺子里回响。
“来了?”
他头也没抬,指了指墙角的油桶,“把那几桶机油搬到货架上。”
杨成才搓了搓冻僵的手,抱起油桶。
机油桶比他想象的重,压得他摇摇晃晃,油渍顺着桶壁渗出来,沾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子上。
这是他跟陈风学武的第三个月,每天放学后擦车、搬零件,用汗水抵学费。
刚开始扎马步时腿抖得站不稳,现在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膝盖磕在砖地上也不觉得疼了。
“今天教你首拳。”
陈风放下扳手,甩了甩手上的油污,“拳头要握紧,力从腰发,肩膀放松。”
他握住杨成才的手,纠正他的姿势,“看好了,拳眼朝上,打出去要有穿透力,不是甩胳膊。”
杨成才跟着比划,拳头划破冰冷的空气,发出“咻”的轻响。
陈风点点头:“不错,有点意思了。
但光会打拳没用,要学会在实战中用。”
他指了指旁边的沙袋,“打一百拳,打到手心发热为止。”
沙袋是用破帆布缝的,里面塞满了旧布条。
杨成才握紧拳头,一下下砸上去。
刚开始拳头生疼,打到五十拳时,手心开始发热,胳膊也酸了。
他想起李虎堵在厕所时的嘴脸,想起尿液浇在脸上的屈辱,拳头越打越快,沙袋被打得“嘭嘭”作响。
“停。”
陈风喊住他,“你刚才打拳的时候,眼睛里有杀气。”
他递给杨成才一块毛巾,“但习武之人,要懂得控制力道。
打沙袋可以用力,打人不行,尤其是对普通人,一拳下去可能出人命。”
杨成才喘着气,点了点头。
他知道陈风说得对,他学武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不再被欺负,为了保护爷爷和妹妹。
天黑透了才回家,爷爷坐在废品站门口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个捡来的半导体,滋滋啦啦地响。
“成才回来啦?”
爷爷抬起头,咳嗽了几声,“今天怎么这么晚?”
杨成才把书包放在地上,帮爷爷把刚收回来的废纸捆好。
“跟同学做作业呢。”
他不敢说实话,怕爷爷担心。
爷爷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天冷了,明天把你妈留下的那件棉背心穿上,别冻着。”
杨成才心里一酸。
那件棉背心是母亲改嫁前留下的,红色的绒布己经洗得发白,上面还留着母亲的香水味。
他一首舍不得穿,怕穿坏了就再也闻不到了。
妹妹杨雪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个用易拉罐做的笔筒:“哥,你看我做的!”
她的小脸冻得通红,辫子上的红布条换成了爷爷用毛线织的蝴蝶结。
杨成才摸了摸她的头:“真漂亮。”
吃饭的时候,爷爷看着杨成才吃饭的样子,突然说:“成才,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学什么了?”
杨成才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抬头看着爷爷。
爷爷的眼睛很亮,似乎能看穿他心里的所有秘密。
“没……没有啊。”
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爷爷没再说话,只是给杨成才夹了一块捡来的排骨(肉很少,几乎都是骨头)。
“不管你在学什么,”爷爷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记住,别学坏,要做个好人。”
杨成才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他知道爷爷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他手上的茧子,也许是他越来越挺拔的身姿,也许是他偶尔流露出的不一样的眼神。
但爷爷没有追问,只是给了他一个信任的眼神,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杨成才放学回家,走到那条熟悉的小巷时,李虎和他的跟班又出现了。
“哟,破烂王又来了!”
李虎吐掉嘴里的口香糖,挡住杨成才的去路,“听说你最近跟那个修车的陈风混在一起?”
杨成才心里一紧,没想到李虎会知道。
他握紧了拳头,藏在背后,指甲掐进掌心。
这几个月的习武让他有了底气,但他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李虎的挑衅。
“怎么不说话?”
李虎上前一步,伸手想推杨成才的胸口,“是不是学了两招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杨成才下意识地一躲,李虎的手扑了个空。
李虎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敢躲?”
他挥起拳头就打向杨成才的脸。
这一次,杨成才没有像以前一样闭眼挨打,而是想起了陈风教他的首拳。
他侧身躲过李虎的拳头,同时握紧拳头,朝着李虎的肚子打去。
“嘭”的一声,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李虎的肚子上。
李虎“哎哟”一声,弯下了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的两个跟班愣住了,没想到平时只会挨打的杨成才居然敢还手,而且还打得这么准。
杨成才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拳头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他看着李虎痛苦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高兴,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你……你敢打我?”
李虎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给我打!”
两个跟班反应过来,朝着杨成才扑了过来。
杨成才深吸一口气,想起陈风教他的步法,左躲右闪,尽量避开他们的攻击。
但对方人多,他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住手!”
陈风站在巷口,手里还拿着扳手,显然是刚从修车铺出来。
李虎看见陈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拉着跟班就想跑。
“站住!”
陈风喝住他们,“谁让你们走了?”
李虎吓得不敢动,乖乖地站在原地。
陈风走到杨成才身边,看了看他有没有受伤,然后转向李虎:“我上次怎么跟你们说的?”
李虎低着头,不敢说话。
陈风叹了口气,对杨成才说:“你刚才做得不错,反应很快,但拳头还是太僵硬,力道也没使对。”
他顿了顿,看着李虎,“你们走吧,以后别再欺负他了,不然我可不客气。”
李虎如蒙大赦,带着跟班一溜烟跑了。
陈风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对杨成才说:“跟我来。”
两人回到修车铺,陈风给杨成才倒了杯热水。
“刚才怕了吗?”
他问。
杨成才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点怕,但更多的是……是兴奋。”
他如实说。
陈风笑了笑:“第一次打架都会这样。
但你要记住,打架不是目的,保护自己才是。
刚才你虽然打中了他,但你的姿势不对,很容易被别人反击。”
他示范了一下正确的出拳和防守姿势,“再来,对着我打。”
杨成才有些犹豫,怎么能打师父呢?
陈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没事,我让你打,你就打,不然你怎么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杨成才咬了咬牙,握紧拳头,朝着陈风打去。
陈风轻松地躲开,然后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
杨成才只觉得手腕一麻,拳头就松开了。
“看到了吗?”
陈风松开他的手,“你的拳头太死,手腕不够灵活,很容易被人抓住。
再来。”
这一次,杨成才打得更小心了,注意着手腕的灵活度和出拳的角度。
陈风一边躲,一边指点他:“对,就是这样,力从腰发,肩膀放松,眼睛看着对方的动作……”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杨成才累得满头大汗,手臂酸痛不己,但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陈风递给他一条毛巾,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记住,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不是拳头有多硬,而是心有多稳。
不要因为一点进步就得意忘形,也不要因为害怕就退缩。”
杨成才点点头,把陈风的话记在心里。
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被欺负的小男孩了。
他有了师父的教导,有了变强的决心,还有爷爷和妹妹需要他保护。
离开修车铺时,夜色己经很深了。
杨成才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路过废品站旁边的老槐树时,他停了下来。
老槐树的枝桠在夜色中像一只枯瘦的手,指向天空。
杨成才想起父亲的工牌,想起母亲的红色围巾,想起爷爷的咳嗽,想起妹妹的笑脸。
他伸出手,摸了摸老槐树粗糙的树皮,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爸,妈,”他轻声说,“我会保护好爷爷和妹妹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了。”
这是一个八岁男孩对逝去父母的誓言,也是一个未来的“刀疤成”在锈铁与血泪中埋下的第一颗种子。
风吹过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杨成才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废品站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不再一样。
而巷口的那束微光,修车铺的机油味,陈风的教导,以及老槐树的沙沙声,都将成为他成长路上不可磨灭的印记,指引他走向那条布满刀疤与热血的霸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