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掌中火种
系统最后那两个字——“抹杀”,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还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音节都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枯树下那个蜷缩的小小身影,不再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是悬在他头顶、一把随时会落下的无形铡刀!
她的每一次微弱而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他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萧璃…萧璃!”
姜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他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冲向西北角那棵孤零零的枯树。
周围的流放犯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眼中只有死水般的漠然,似乎对任何挣扎与变故都己习以为常。
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生死鸿沟。
姜燃扑到那小小的身影旁,冰冷的寒气几乎凝成实质,从她单薄的身体上散发出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又怕惊扰了这缕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光。
她太瘦小了。
枯草般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稚嫩却毫无血色的小脸,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嘴唇干裂发紫,微微张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拉风箱般短促而艰难的嘶声。
姜燃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贴在她额头上,那滚烫的温度烫得他猛地一缩手!
高烧!
绝对在西十度以上!
像一个燃烧的小火炉,包裹在冰冷破败的躯壳里。
“水…给她水!
她需要水!”
姜燃猛地抬头,朝着西周麻木的人群嘶喊,声音因为极度的焦虑和恐惧而变调。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一张张灰暗、疲惫的脸,希望能找到一丝回应。
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沉默和避开的眼神。
一个抱着破碗的老妇,下意识地把碗往怀里藏了藏,浑浊的眼睛里只有惊恐。
在这里,每一口水都是活命的根本,每一份微薄的善意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妈的,鬼叫什么?!”
一声粗暴的呵斥如同鞭子抽来。
是那个矮壮凶恶的官差,姓王的队正。
他正骂骂咧咧地往火堆旁的破锅里倒着浑浊的水,显然被姜燃的喊声惊扰了。
他拎着鞭子,几步就跨了过来,脸上横肉抖动,戾气十足。
“又是你这个哑巴?
找死是不是?”
他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小女孩,鼻孔里哼出一声,“一个不知哪里捡来的野种,也值得你嚎丧?
烧死活该!
省得浪费粮食!”
那冰冷、毫无人性的语气,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姜燃的耳朵。
他猛地抬头,血丝瞬间爬满双眼,死死盯住王队正那张写满暴虐的脸。
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烧毁理智!
但手腕脚踝上冰冷的铁链,营地周围那些挎着腰刀、眼神冷漠的其他官差,像无形的枷锁,死死地将他钉在原地。
不能冲动!
动手就是死路一条!
系统抹杀的阴影尚未散去,自己死了,地上这个孩子更是必死无疑!
“看什么看?
不服气?”
王队正被姜燃眼中那瞬间爆发的恨意激怒了,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他狞笑一声,手中的鞭子毫无征兆地扬起,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地抽向姜燃的后背!
“啪——!”
皮鞭撕裂空气,重重落在姜燃肩胛骨上!
粗糙的皮条瞬间撕开了本就破烂的囚衣,在皮肤上留下一条***辣的血痕!
剧痛!
姜燃闷哼一声,身体被抽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萧璃身上。
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后背的肌肉***辣地抽搐着,冷汗瞬间浸透了破衣。
“给老子跪下!
不长眼的东西!”
王队正见姜燃竟然没惨叫,更加恼怒,抬脚就踹向他的腿弯。
沉重的镣铐限制了闪避,姜燃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头像是要碎裂开。
屈辱和剧痛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烧灼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抠进身下的冻土里,指甲断裂,泥土混着血丝塞满了指甲缝。
全身的肌肉都在愤怒和痛苦中绷紧、颤抖。
不能死…现在还不能死…萧璃需要水…需要降温…这个念头,在极致的屈辱和濒死的威胁中,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顽强地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
“哼,贱骨头!”
王队正似乎满意了,啐了一口浓痰在姜燃面前的地上,“再敢嚎一声,老子把你舌头拔了!”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重新走向火堆,“都他妈给老子安生点!
谁再闹腾,今晚别想喝一口水!”
营地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呜咽,以及枯树下萧璃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声。
姜燃跪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抵着冻土,身体因为剧痛和愤怒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后背的鞭伤***辣地疼,膝盖的骨头也钻心地痛,但这些都比不上心头的冰冷和绝望。
水…水…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火堆旁。
几个官差正围着那口破锅,锅里浑浊的水开始冒出热气。
一个官差拿着破瓢,不耐烦地搅动着。
水汽袅袅上升,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对此刻的姜燃而言,那雾气就是救命的仙气!
他再次看向蜷缩在枯树根旁的萧璃。
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得更厉害了,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抽噎声。
时间,每一秒都在将她推向死亡的深渊。
不行!
必须拿到水!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的深渊里猛地炸开!
右手!
那只烙印着诡异菱形印记的右手!
江底的沉船、穿越的灼痛、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这一切荒谬绝伦的遭遇,源头都在这只手上!
它既然能把自己从现代带到这个鬼地方,难道就不能带来一点……水?
这个念头毫无逻辑,却成了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姜燃猛地低下头,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
他死死盯着掌心那个暗红色的、螺旋纹路复杂的菱形印记,仿佛要将它看穿。
给我水!
给我一瓶水!
或者……什么都行!
只要能救她!
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祈祷、命令!
意念像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向掌心那个诡异的印记。
汗水混合着泥土和血丝,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冻土上。
他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求生欲,都灌注在这只手上。
给我出来!
给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
寒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营地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官差那边偶尔传来粗鲁的调笑声。
掌心的印记,依旧冰冷地烙印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光芒,没有灼热,没有开启任何通道的迹象。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姜燃。
没有用…果然是幻觉吗?
是濒死的妄想?
他几乎要放弃了,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酸软颤抖。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
不是灼热,也不是光芒。
更像是……他掌心接触的空气,极其短暂地、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粒微尘,荡开了一圈细微到极致的涟漪。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带着金属和尘埃混合的奇怪气息,极其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那气息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姜燃捕捉到了!
他猛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不是幻觉!
刚才那一瞬间,掌心似乎真的……接触到了另一个空间?
一个冰冷、死寂、带着工业气息的空间?
仓库!
那个系统提示音里提到的“现代冷冻仓库”?!
希望的火苗猛地蹿起!
他再次凝聚起全部精神,将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在右手,疯狂地重复着那个念头:水!
给我水!
或者……能点燃的东西!
能制造混乱的东西!
什么都行!
只要能打破僵局!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注视印记,而是将右手猛地向前探出,五指张开,做了一个狠狠抓握的动作!
目标,就是身前那片冰冷的、空无一物的空气!
噗——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穿透了一层薄薄水膜的怪异声响!
姜燃感觉自己的右手,整只前臂,瞬间陷入了一片难以形容的……虚无冰冷之中!
那不是空气的触感,更像是在隆冬时节,猛地将手插入了冰冷刺骨的、粘稠的液体金属里!
一股强大的、仿佛要将手臂冻僵碾碎的寒意瞬间包裹上来!
“呃!”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手臂的肌肉瞬间僵硬、刺痛。
但就在这深入骨髓的冰冷中,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某种坚硬的、光滑的、带着棱角的……塑料质感的东西!
有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寒冷的恐惧。
姜燃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五指猛地收紧,死死抓住那冰冷塑料外壳的物体,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拽!
哗啦!
手臂从那片诡异的冰冷虚无中抽离出来,带出了一股微弱的、带着尘埃和铁锈味的冷风。
他成功了!
右手脱离那片冰冷空间的同时,一个冰凉、光滑、长条状的硬物,被他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那东西不大,约莫成年男子手掌长短,通体是廉价的、有些磨损的亮红色塑料外壳。
一头略粗,是个圆柱体,另一头则是一个带有金属滚轮的凸起装置。
姜燃的心脏,在看清手中之物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松开,狂跳如擂鼓!
打火机!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便利店一块钱一个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
红色的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仓库里的灰尘。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诡异的“仓库”里?
姜燃的脑子一片混乱。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它现在就在自己手里!
在这个冰冷的、绝望的古代流放营里!
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混合着荒谬感和冰冷的杀意,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姜燃的全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拇指狠狠按下了那个金属滚轮!
嚓!
一声清脆的、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声响,在死寂的营地中骤然响起!
一簇小小的、橘黄色的火苗,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精灵,猛地从打火机顶端跳跃而出!
火苗不大,只有黄豆大小,在凛冽的寒风中顽强地摇曳着,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和热!
这簇小小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姜燃眼中沉寂的死灰!
火!
是火!
就在这时,王队正骂骂咧咧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似乎嫌锅里的水开得太慢,正不耐烦地踢着旁边的枯草堆:“妈的,这鬼天气,柴火都湿了,半天烧不开!
给老子滚去再找点干的来!”
他对着旁边一个瘦弱的囚犯吼道。
那囚犯惊恐地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开。
王队正骂了一句,又朝姜燃这边瞥了一眼,正看到他跪在枯树下,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
他脸上露出更加鄙夷的神色:“呸!
没用的软蛋!
哭你娘的丧!”
他转过身,背对着姜燃和枯树,注意力又回到了那口破锅上。
机会!
稍纵即逝的机会!
姜燃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和恐惧,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冰冷的决绝!
他看了一眼王队正脚边不远处,那个由干枯草叶、树枝堆积起来、专门用于引火的草料堆。
那是官差们生火的地方。
就是现在!
他如同潜伏己久的猎豹,猛地从地上弹起!
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根本不去管膝盖和后背的剧痛,也完全无视了周围囚犯惊愕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锁链,朝着那个草料堆猛冲过去!
“你干什么?!”
王队正听到动静,愕然回头,正好看到姜燃如同疯魔般冲来,手中似乎还握着一个……闪着红光的小东西?
姜燃的速度快到了极限!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己经冲到了草料堆旁!
他毫不犹豫,将右手紧握的打火机,连同那簇在寒风中摇曳的橘黄色火苗,狠狠地按进了干燥蓬松的枯草堆里!
嗤——!
干燥的枯草遇到明火,如同饥饿的野兽遇到了鲜血!
橘黄色的火苗猛地一缩,紧接着轰然爆开!
一股灼热的气浪瞬间扑面而来!
明亮的火焰如同贪婪的舌头,疯狂地舔舐着周围的枯草,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膨胀!
只一瞬间!
刚才还只是引火用的草料堆,就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巨大篝火!
火焰冲天而起,足有半人多高!
灼热的火舌疯狂地扭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燃料,散发出滚滚浓烟和逼人的热浪!
橘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一大片区域,将官差们惊愕、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啊——!
火!
走水了!!”
一个靠得最近的官差被突然窜起的火苗燎到了衣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尖叫着向后逃开。
“我的草料!”
王队正更是目眦欲裂!
这堆草料是他们接下来几天生火做饭的关键!
他本能地就想扑上去救火,但刚往前冲了一步,就被那扑面而来的灼热气***得连连后退,脸皮被烤得发烫!
混乱!
突如其来的大火瞬间引爆了营地的混乱!
囚犯们惊恐地尖叫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互相推搡、踩踏,试图远离那堆可怕的火焰。
几个看守的官差也慌了神,有人下意识地去抽腰刀,有人想去拿水桶,但水桶还在远处,锅里那点水更是杯水车薪!
“是他!
是那个哑巴!
他放的火!”
一个眼尖的官差指着站在火焰旁、被火光映照得如同地狱归来的姜燃,惊恐地大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姜燃身上。
他站在熊熊燃烧的草料堆旁,一步未退。
灼热的火焰舔舐着空气,烤得他脸颊生疼,破烂的囚衣边缘甚至开始卷曲、发黑。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那灼热,只是死死地、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眼神,盯着几步之外、被火光映照得脸色铁青的王队正。
姜燃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支红色的塑料打火机,再次被他握在掌心。
拇指,轻轻搭在了那个冰冷的金属滚轮上。
嚓!
又是一声清脆的摩擦声!
一簇新的、橘黄色的小火苗,再次跳跃而出!
在熊熊大火的背景映衬下,这簇火苗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性的力量!
姜燃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王队正那张因惊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他缓缓抬起手臂,将那簇小小的、跳跃的火焰,对准了王队正脚边另一小堆尚未被波及的、同样干燥的枯草!
意思,不言而喻。
只要他再按一下,这簇火苗就会落下去,点燃第二堆草料!
甚至可能引燃旁边的营帐、粮袋!
在这个寒冷干燥的初冬傍晚,整个营地都可能付之一炬!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下来,压过了火焰的噼啪声和远处囚犯们压抑的惊呼。
所有的官差都僵住了,握着刀柄的手在微微发抖,脸上的表情从惊怒迅速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恐惧的茫然。
他们看着姜燃,看着那个“哑巴”手中那簇在寒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又蕴含着可怕力量的小小火苗,看着他眼中那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疯狂的冰冷光芒。
那眼神里没有求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如果萧璃活不了,那么大家就一起被这滔天火焰吞噬!
王队正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着,额头青筋暴起。
他死死地盯着姜燃手中的打火机,盯着那簇小小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