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商人归来
车载香薰甜得发腻,却盖不住他身上的烟酒气 —— 凌晨三点和开发商拼酒时蹭的木屑还粘在西装袖口,手机屏幕上建材市场的催款短信像条红蛇,吐着信子啃他的太阳穴。
"王秘书,把那箱羊奶粉放神龛上。
" 他扯了扯领带,金袖扣在阳光下晃眼,"再把***仪给妈装上,进口货,带蓝牙的。
" 后备箱打开时,整箱保健品反光得像面镜子,压得秘书的白衬衫都皱了。
田阿婆蹲在门槛上编背篓,竹篾在指间翻飞,银镯划过竹片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
老三的皮鞋碾过她刚扫干净的晒谷场,鞋跟踩碎了几粒去年的玉米碴:"妈,我接您去主城住养老院,24 小时护工..." 话没说完,石佩突然在供桌上抖了抖,幽光映得他金边眼镜发蓝。
"找省博的专家看过了。
" 老三推了推眼镜,鉴定报告上的红章比他的袖扣还亮,"汉代菱形符文玉佩,市场价三百万。
拍卖后六个子女平分,您养老钱管够。
" 他没说昨晚陪专家喝酒时,对方偷偷说 "私卖文物要坐牢",只把 "平分" 二字咬得格外清楚。
老大的茶杯 "砰" 地磕在供桌上,浓茶溅湿了鉴定报告:"老三你脑子进水了?
那是爹留下的..." 老五更首接,抄起条凳就往供桌腿上砸,供桌 "哗啦" 翻倒,石佩 "当啷" 摔在地上,幽光突然暴涨。
所有人眼前炸开个雨天。
十二岁的老三躲在供销社后巷,把母亲的陪嫁银饰塞给收废品的老汉,换了把水果糖。
田阿婆的身影在雨里跌跌撞撞,供销社门口的青石板上,她跪了整整三个小时,求老板退回银饰 —— 那是她嫁过来时,婆婆用陪嫁的红头绳换的。
"妈妈的手像树皮,却能编出最漂亮的背篓..." 田阿婆突然用苗语开口,腔调带着当年教老三写作文的温柔。
石佩的幽光里,少年老三扯断母亲编到一半的背篓去打游戏,撕碎母亲用十个鸡蛋换来的学费收据,把她连夜编的竹篮踩在脚下:"破玩意儿,同学都笑我用这个装作业本!
"老三的眼镜滑到鼻尖,镜片上倒映着自己给母亲转账时的手 —— 上周刚转了五千块,备注写着 "妈零花",却在转账后立刻给助理发消息:"别让老太太知道我离婚了。
" 此刻他盯着石佩里的画面,喉结动了动,西装内袋里的离婚证硌得肋骨发疼。
老五的条凳 "当啷" 落地,老大的茶杯摔在地上,老六的咳嗽声在门框后响起。
田阿婆摸着石佩上的符文,像摸着老三小时候摔破的膝盖:"你三年级写的作文,我抄在烟盒纸上,藏了三十年。
" 她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边角还留着鸡蛋液的痕迹,"现在你的手不像树皮了,像计算器,按按就能算出三百万。
"火塘里的木柴 "噼啪" 炸开,火星子蹦到老三的皮鞋上。
他突然蹲下来,西装裤沾了泥也不管,盯着石佩里母亲跪在供销社的画面 —— 那时他躲在墙角,看见母亲的银镯在雨里一闪一闪,像她没掉下来的眼泪。
"妈..." 他伸手想碰石佩,却被幽光烫得缩回手。
手机在裤兜震动,建材市场的催款短信又来了,这次后面多了条银行通知:账户余额不足。
老三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从西装内袋掏出离婚证,轻轻放在田阿婆膝头:"其实我离婚半年了,公司也快破产了..." 他没敢看母亲的眼睛,盯着石佩里自己偷糖的画面,"那时候我不懂,您的银饰能换糖,却换不回我的懂事。
"田阿婆摸着离婚证的红本本,想起老三结婚时,她编了十三个背篓当嫁妆,每个都绣着 "平安"。
石佩的幽光渐渐淡去,却在他掌心留下道浅红印记,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她把离婚证塞进他西装口袋,又把石佩往供桌上一放:"三百万买不了门槛上的刻痕,买不了你爹背老六的雨夜,更买不了你小学作文里的妈妈。
"夜里,老三躺在儿时的木床上,听着老五的呼噜和老六的咳嗽,突然觉得西装勒得脖子发疼。
他摸出手机,删掉了手机里的拍卖公司电话,新建了条备忘录:"明天带妈去镇上补牙,她后槽牙疼了三年。
" 月光从木窗漏进来,照在石佩上,幽光里映着他十二岁那年,母亲蹲在灯下为他补校服的身影。
第二天清晨,老三把整箱保健品塞进后备箱,却把母亲编的背篓放在副驾驶。
奔驰车发动时,他摇下车窗,让乌江的风灌进来,吹散车载香薰的甜腻。
田阿婆坐在门口编背篓,银镯在晨光里闪着光,老三突然发现,那光和石佩的幽光很像,都是岁月磨出来的暖。
村口的石板路上,老三的车轮碾过昨天的车辙,却没再刮到底盘 —— 他放慢了车速,像怕惊醒了藏在石板下的童年。
后视镜里,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却越来越清晰,就像石佩里那些被唤醒的记忆,终于不再是计算器上的数字,而是刻在心里的疼与暖。
乌江的水在远处流淌,老三打开手机相册,翻到那张泛黄的作文纸:"妈妈的手像树皮,却能编出最漂亮的背篓..." 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三百万更值钱,比如母亲掌心的老茧,比如石佩里永远不会褪色的雨夜,还有不管走多远,都能把他拽回童年的那声苗语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