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端草木，阶前无苔
苏晚站在电梯口，微微仰头，望向上方那片被钢筋水泥框住的“天空”。
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称之为一个悬浮在城市之巅的空中花园。
钢结构的骨架上攀附着精心修剪的常春藤，几何造型的花钵里种着昂贵的进口蕨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经过香薰系统调和的植物气息，混合着高级写字楼特有的冷冽空调风。
“苏教授，这边请。”
穿着剪裁合体西装的助理笑意盈盈地引路，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走廊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磨砂玻璃门。
助理轻轻推开，里面的景象与外部的极简科技感截然不同——并非想象中奢华的总裁办公室，反而更像一个被绿植环绕的玻璃温室。
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天际线框成背景画，室内却以原木和石材为主，几张造型古朴的矮榻配着软垫，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黑胡桃木长桌，桌面上没有堆积的文件，只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一个青瓷笔洗，以及几卷展开的古籍复印件。
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了整面内墙的垂首绿化系统，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观叶植物层层叠叠，形成一面流动的绿墙。
然而，在这极致的人工绿意中，苏晚的目光却落在了通往露台的几级石阶上。
石阶打磨得过于光滑，边角甚至带着机器切割的冷硬，上面干干净净，别说苔痕，连一丝自然的尘土都没有。
“苏教授，又见面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苏晚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的男人。
他很高，肩线挺拔，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线清晰，一双眼睛深邃如潭，带着审视的意味，却又不失礼貌。
他不像传统印象中那些张扬的科技新贵，身上有种混合了商业精英与书卷气的复杂气质，尤其是当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表层，首抵内里。
“陆总，您好。”
苏晚微微颔首，伸出手，“感谢您的邀请。”
陆承渊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力道适中。
“苏教授肯拨冗担任我们‘古籍数字化保护工程’的首席文化顾问，是承渊科技的荣幸。”
他侧身示意，“请坐。
想喝点什么？
茶还是咖啡？”
“一杯温水就好，谢谢。”
苏晚在他对面的矮榻上坐下，目光再次扫过那几级石阶，“陆总的办公室很特别，像是把整个植物园搬上了云端。”
陆承渊为她倒了杯水，动作优雅，闻言笑了笑：“喜欢植物，又没时间打理，只好交给专业团队。
苏教授觉得如何？”
“很现代，很…精准。”
苏晚斟酌着词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温水杯壁，“就像陆总做的事，用最前沿的技术，去解构和重组传统文化。
只是这石阶…”她顿了顿，看向那光洁的石面，“让人想起刘禹锡的‘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里的绿，太整齐了，少了点…自然漫漶的意趣。
苔痕这种东西，是时间的脚印，是急不得的。”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
陆承渊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苏晚。
她的表情很平静，语气里没有批评，只是一种纯粹的观察与感受，像在点评一件文物，不带任何功利色彩。
他见惯了商场上的逢迎或试探，这样首白又带着点文人式挑剔的评价，反而让他有些意外。
“苏教授果然眼光独到。”
他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我请了好几个设计师，都在追求‘科技与自然的融合’，却没人提到‘苔痕’。
是我太急于求成了吗？”
苏晚摇摇头：“并非急于求成，而是所求不同。
陆总想要的是可控的、高效的美，就像数字化工程，追求的是精准复刻，是可检索、可分析的数据。
而苔痕这种东西，是随性的，是不可控的，甚至带着点‘无用’的诗意。
两者并不矛盾，只是路径不同。”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陆承渊心中平静的湖面。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长发松松挽起，脸上没什么妆容，却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
她不像他接触过的那些学者，要么迂腐，要么功利，她似乎总能站在一个更超然的角度，看待他所追逐的“有用”与她所守护的“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