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裂缝
小学六年级的陈嘉言，刚从图书馆借完书回家。
路上下起了毛毛细雨，他没带伞，就把书塞进衣服里，低头小跑。
回到小区时，天己全黑，路灯闪着黄光，像极了他家的吊灯——那盏灯己经摇摇欲坠，父亲说再撑几天换，但从未真正动过手。
陈嘉言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正准备进单元门时，一辆黑色宝马缓缓停在了楼下。
他站住了。
那车是他不认识的，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杨曼丽。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包臀裙，头发卷起，妆容精致。
那是他从未在家中见过的样子。
她笑着，与驾驶座上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还时不时侧过脸看他。
男人三十多岁，五官端正但油气十足，一条金链子挂在脖子上，开口时总带着笑意和轻佻。
他伸手拍了拍母亲的肩，手指顺势滑落到她胳膊上。
母亲没有躲。
她甚至靠得更近了些。
车窗关着，嘉言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但他能看见母亲脸上那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媚意，那种不是属于家庭的笑，是属于情人的笑。
下一秒，母亲一手拽住男人的衣领，亲了上去。
陈嘉言仿佛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滴到脸颊上，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那一吻持续了十几秒。
母亲下车前，还理了理头发，把裙子拉平，然后从后座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是她为家里“买的宵夜”。
她关门时，还甜甜地说了句：“你先走，我晚点发你地址。”
宝马车发动，引擎低鸣，在陈嘉言眼前缓缓驶离。
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母亲转身，看见他的一瞬，神色僵住了一秒，但很快便恢复自然。
“怎么在这儿淋雨？
发什么呆？”
她撑起伞，语气不冷不热，像是在责备一个不小心打翻水杯的孩子。
陈嘉言没说话，只是低头。
那一夜，他一口饭都没吃。
母亲还在厨房絮絮叨叨：“最近胃口不行，朋友推荐我去练热舞，我想试试。”
父亲没在家，加班去了。
嘉言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眼前是热腾腾的粥，心里却冷得像冰箱。
他忽然开口问：“妈，你是不是不爱爸了？”
那句话像一颗石子砸进水面。
母亲手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恢复如常，淡淡道：“你小孩子懂什么。”
“那他呢？
他懂吗？”
嘉言语速加快，嗓音有些哽咽。
杨曼丽皱起眉，眼神一下子冷了：“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没教养了？”
嘉言没再说话。
他只是默默站起身，回房，关门，把《十万个为什么》丢进了垃圾桶。
他不再需要为什么。
他己经知道了。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温柔都能永远属于你，也不是所有的家都会稳固不倒。
他才十二岁，却在那一夜，彻底明白了“信任”的代价。
**那晚之后，母亲的笑更少了。
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她不再伪装。
陈嘉言也变了。
他不再在作文里写“妈妈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也不再期待每晚有故事听。
他开始习惯听父亲晚归的脚步声，听墙角漏水的滴答声，听自己的心跳在深夜里一点点变得沉重。
首到很多年后，他依然记得那辆宝马的尾灯划破雨夜时的轨迹。
就像母亲离家的背影。
漂亮、决绝、毫无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