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断发焚袍
他站在镇北侯府最高的飞檐上,脚下是十八具暗卫尸体,手中火把映得蟠龙玉佩上的血渍妖冶如活物。
“萧家的睚眦,原来只会啃噬恩人骨血。”
他割下一截袍角掷入火堆,十二章纹在烈焰中扭曲成蛇,“这世子衮服,就当祭奠十二年前的真世子吧。”
寒风突然凝滞。
三十步外的梧桐树上,三支连珠箭破空而来,箭簇泛着幽蓝——正是萧景明亲卫独有的寒鸦箭。
顾长渊翻身下坠的瞬间,袖中飞出的玉佩残片精准击碎箭杆,翡翠碎屑在月光下划出毒蛇般的轨迹。
第二支箭洞穿他左肩时,他看清了暗处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
那是萧景明豢养的替身死士,心口处烙着与他相同的睚眦刺青。
“好弟弟,连替身都要用我的模样。”
顾长渊笑着撞向影壁,鲜血在砖石上泼出狰狞图腾,“可惜赝品终究是...”轰鸣声淹没了尾音。
他早埋在影壁后的霹雳子应声炸裂,气浪将追兵掀翻的同时,也将那半枚玉佩深深楔入替死鬼咽喉。
城南乱葬岗的腐气混着血腥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顾长渊将最后一捧血土盖在替身脸上,尸体颈间的窃字烙印下,隐约可见被刮去的睚眦纹。
“从今日起,你就是通敌叛国的顾长渊。”
他将染毒的寒鸦箭***尸首心口,“而我...”东边官道突然传来马蹄声。
盐铁司的玄铁囚车轧过冻土,车辕上挂着的青铜鱼符沾满血锈。
顾长渊故意踉跄跌进车辙,后颈恰到好处地撞上押司官的刀柄。
“又是个逃奴!”
满脸横肉的押司啐了口唾沫,“正好三号盐井缺祭品。”
顾长渊在囚笼里蜷缩成团,舌尖抵着齿间玉佩。
龙角处的凹痕里,藏着从替身咽喉挖出的翡翠碎屑——浸过红骨散的碎屑正缓缓渗出靛蓝毒液。
囚车行至云梦泽界碑时,突然剧烈颠簸。
装着官盐的麻袋裂开口子,洒出的盐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晕。
顾长渊瞳孔骤缩,这是掺了赤炎部巫盐的紫晶砂,遇血即化剧毒。
“动作麻利点!”
押司踹着囚笼,“谢二老爷等着这批...”破空声打断了呵斥。
三支黑羽箭贯穿押司咽喉,箭尾系着的谢家铜钱叮当作响。
顾长渊在箭雨中翻身滚落,袖中早己藏好的盐粒撒向火把。
钠焰腾起的刹那,他看见树影里月白色的裙角。
云梦盐场的朔风裹着毒盐,抽在新奴脸上如刀剐鳞。
顾长渊被铁链拽着跌进盐垛时,后肩的箭伤己泛起靛蓝——萧景明的箭毒,混着囚车里的紫晶砂,正在血脉里烧灼。
“都给爷听好了!”
监工赵阎王的鞭梢卷起带血的盐粒,“在这三号盐井,你们连鬼都不如!”
盐奴们佝偻如虾,破衣下溃烂的皮肉粘着盐晶。
顾长渊摩挲着新烫的逆字烙印,忽然低笑出声。
这烙印下盖着的,分明是谢家私铸的凤尾章。
“笑你祖宗!”
钢鞭破空劈来。
斜刺里冲出个蓬头少年,乱发间露出的眼睛亮如鬼火。
他徒手攥住鞭梢,盐粒混着黑血从指缝滴落,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
哑奴找死!”
三个监工包抄而上。
顾长渊眯起眼。
这少年每次闪避都踩在《山河兵要图》标注的险位,落空的鞭梢总在谢家暗桩身上留下血痕。
当少年撞进他怀里时,溃烂的手指在掌心急书:霹雳堂 孟烬 谢二弑兄。
“砰!”
赵阎王的铁尺劈裂盐垛。
顾长渊护住少年,后肩旧伤崩裂,靛蓝毒血溅在盐晶上,腾起阵阵紫烟。
他顺势抓了把毒盐撒向追兵,惨叫声中,瞥见盐垛缝隙里半张烧焦的货单——“腊月初三,赤炎部红骨散二十石,换北境军粮三百车”。
子时的更鼓被盐山吞没。
顾长渊蜷在腐臭的井底,指尖摩挲着井壁上的抓痕。
那些深可见骨的指印里,嵌着细小的翡翠碎屑——与他玉佩上的如出一辙。
“喝过红骨水吗?”
黑暗里伸出枯手,老盐奴独眼溃烂见骨,“喝了就能见着红绡...”顾长渊突然掐住他咽喉:“三年前谢家沉船案,三十个绣娘怎么死的?”
老盐奴癫狂大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凤尾烙印:“被做成人烛!
在谢二老爷书房里...”话音未落,井口突然坠下火把,烈焰中飘来熟悉的沉水香。
顾长渊拽着老盐奴滚向侧壁,毒烟里传来谢云舒清冷的声音:“祭井礼成。”
阿烬倒挂在井绳上,溃烂的手指急挥:寅时三刻 盐仓东角 军粮账册。
地面突然震颤。
成堆的盐包轰然坍塌,露出下方运尸的暗道。
熟悉的北境口音随着铁甲声传来:“奉萧世子令,取红骨散三百石!”
天光撕开盐山时,顾长渊站在乱葬岗最高处。
脚下尸体套着他的残袍,心口插着谢家特制的倒钩箭。
阿烬正在给尸首刻逆字烙印,手法与盐场一模一样。
“从今日起,你是通敌叛国的顾长渊。”
他将谢家密信塞入尸首齿间,“而我是盐商沈墨。”
东边官道烟尘蔽日。
赤炎部的狼头旗在晨雾中舒展,领头玄甲人手中的马鞭,系着与谢云舒轿中相同的双鱼符。
顾长渊捻起从老盐奴身上刮下的紫晶砂,混着掌心血渍抹在唇上。
“谢二老爷。”
他望着盐仓方向腾起的黑烟,“这份大礼,可还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