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开袖口,任由火星子溅在明黄色衣料上 —— 反正这龙袍迟早要被折腾成抹布。
“陛下,王二麻子把自己锁在锻铁房三天了。”
于谦的青衫上落着细灰,显然刚从工地赶来,“匠户们说他对着您画的‘流水线’图首哭,说对不起郑和大人。”
锻铁房内,六十岁的驼背老人正抱着根竹筒往熔炉里撒粉末。
听见动静,他突然转身,浑浊的眼睛里泛着血丝:“陛下!
您说的‘高炉分三层’,老奴想明白了!”
他抖开满地草图,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带阀门的铁炉,“把生铁从顶口倒,熟铁从侧口加,锌矿石放在最下层 —— 跟当年宝船的锚链锻法一个理!”
我蹲下身,指尖划过他画的图纸:“还得加个‘冷风管’,从炉底鼓风。”
想起前世参观过的明代高炉遗址,我随手捡起木炭在地上画示意图,“就像这样,用牛皮囊连竹管,三个壮汉轮着踩,能让炉温再升两百度。”
王二麻子突然扑通跪下,额头磕在发烫的砖地上:“陛下定是鲁班爷转世!
当年郑和大人造宝船,老奴的爷爷就在船坞上,他说真正的神器,得让火听人话......”“起来吧。”
我扶他起身,看见他腰间挂着半块断齿的船锚 —— 果然是郑和船队的匠户后人,“十日之后,我要看到第一炉精钢出炉。
成了,匠籍巷的房子全换青砖;败了......” 我指了指旁边的废料堆,“我陪你一起搬去淘河沙。”
离开作坊时,于谦突然拉住我:“陛下,翰林院递了折子,说您‘以匠为师,有失体统’。”
他从袖中掏出张皱巴巴的宣纸,上面 “奇技淫巧” 西个大字硌得人眼睛疼。
“回他们,” 我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王喜,“朕的体统,就在这能打胜仗的钢水里。
对了,” 我压低声音,“让你儿子于冕去趟山东,找个叫唐赛儿的 —— 她当年能带着百姓挖矿,想必懂些冶铁门道。”
于谦的身子猛地僵住:“陛下怎知......”“瞎打听的。”
我笑了笑,没提历史课本里唐赛儿起义的细节,“记得带些精盐和棉药,就说朕想请她做‘矿务女官’。”
申时三刻,司礼监的雕花窗棂映出王振的剪影。
他捏着东厂密报,听着下方的汇报:“陛下每日往工部跑三趟,跟匠户称兄道弟,还把《天工开物》发去太学当教材......”“蠢货!”
王振突然拍碎茶盏,“当年宣宗皇帝烧瓷器,尚且知道躲在后宫 —— 他倒好,把龙袍当围裙穿!”
他盯着密报上的 “佛郎机炮” 图纸,忽然冷笑,“去告诉工部的张班头,就说老奴想看看新炼的钢刀......”当晚,我正在乾清宫教王喜认***数字,于谦匆匆赶来,袖中藏着截焦黑的钢条:“陛下,第三炉铁又脆得像琉璃。”
他声音发颤,“王二麻子说,怕是触怒了炉神......”“炉神个屁!”
我夺过钢条,在月光下细看断口,“是锌矿石掺多了,硫含量超标。”
突然想起笔记本里的冶金公式,我抓起狼毫在黄绫上写:“生铁七,熟铁三,锌矿按十分之一 —— 明天让王二麻子照这个比例来。”
于谦看着纸上的***数字,愣住了:“陛下,这‘7’‘3’是......”“新创的记数法,比算盘算得快。”
我随口解释,忽然听见脑海里传来模糊的*** —— 这具身体的原主,大概在***我乱用帝王专用的黄绫吧?
子时,王振的密使潜入工部,将一包黑色粉末塞进熔炉。
躲在暗处的王喜看得真切,立刻飞奔乾清宫:“陛下!
有人往炉子里扔东西!”
我赶到作坊时,王二麻子正抱着开裂的炉体痛哭。
“别哭了。”
我捡起地上的黑色粉末闻了闻,嘴角勾起冷笑 —— 是王振惯用的硝石粉,只会让铁水变脆,“传令下去,即日起,所有矿石都由东厂和锦衣卫同时验视,缺一斤,两家都督一起挨板子。”
王振收到消息时,正在佛堂给成祖皇帝上香。
香灰突然落在他手背,烫出个红印子。
“好个双魂帝王,” 他盯着掌心的伤,“竟让东厂和锦衣卫互相咬狗......”第二天晌午,熔炉再次点燃。
我站在脚手架上,看着王二麻子按照新比例投料。
当第一块泛着青芒的精钢被夹出时,老人突然仰天大笑:“郑和大人!
您看啊!
宝船的龙骨又能入海了!”
我摸着微凉的钢面,忽然听见脑海里那个缥缈的声音又响起来:“你...... 要带我去哪?”
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我写下:“去你本该去的地方 —— 让大明的铁骑踏碎草原,让郑和的宝船航向世界尽头,让‘朱祁镇’三个字,不再是史书里的耻辱,而是让万国叩首的传奇。”
远处,于谦正带着一队士兵搬运新炼的钢条,青衫上的獬豸纹被汗水浸透,却愈发显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