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动作……姜昭阳的心猛地一跳。
在姜昭阳的现代记忆里，孤儿院资助她的陈教授每次在她生病难过时，也是这样轻轻摩挲她的额角，带着同样的温暖和安抚意味。
这是巧合吗？
“想什么呢？”
姜煜石敏锐地捕捉到她一瞬间的失神，温声问道。
姜煜石端过春桃退下前重新奉上的热参汤，竟亲自拿起白玉勺，舀起一小勺，细心地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
“来，先把这参汤喝了，压压惊，暖暖身子。”
姜昭阳受宠若惊，连忙道：“父皇，儿臣自己来……”“听话。”
姜煜石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却异常柔和，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意味。
姜昭阳只好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热的参汤。
汤水温润入喉，驱散了身体深处的寒意。
她看着姜煜石专注而小心翼翼的侧脸，看着他冕冠上垂下的玉旒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份属于原主对父皇的深厚孺慕之情，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孤寂的灵魂。
这份毫无保留的、近乎溺爱的温情，像滚烫的熔岩，一点点蚀穿了她心中那层厚厚的冰壳。
喝完汤，姜煜石放下玉碗，并未立刻离开，他像是怕她再次消失一般，依旧坐在她身侧。
目光落在妆台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副本上，奏折是姜煜石进来后，他的贴身太监送来的。
这是姜煜石特许姜昭阳看的，嘴上说是让她解解闷，实则是手把手教她为君之道。
“今日可有精神看点东西？”
姜煜石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那份关切仍在，“江南道上了折子，报了些春旱的苗头。
你素来心细，过来帮朕瞧瞧？”
姜昭阳点点头。
姜煜石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摊开在她面前。
奏折是南方某州报上来的灾情折子，一行行工整的馆阁体陈述着旱情、粮价飞涨、请求朝廷赈济的款项数目。
姜昭阳看得认真，努力回忆着原主处理政务的记忆碎片。
目光扫过几处数字：受灾人口、往年存粮、所需赈济粮耗……手指无意识地随着目光在折子上移动，当指尖划过一行关于粮仓损耗的估算数字时，她停了下来。
这个习惯…… 姜昭阳心头一震。
在现代，她查阅历史文献或核对数据时，总是不自觉地用指尖点着关键数字进行心算。
她还没理清昭阳公主的记忆，这份下意识的小动作不知道会不会让她在周帝面前露馅……慌乱之下姜昭阳只能将注意力全放在奏折上，这一看还真让她发现了不对劲。
奏折上这几项关键数字的比例，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协调。
受灾人口增幅不大，但请求的粮耗却异常巨大，远超合理范围。
姜昭阳秀气的眉头本能地微微蹙起，指尖又在那串可疑的数字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了几下，仿佛要确认那墨迹的真实性。
这同样是她在现代图书馆发现资料疑点时的下意识小动作！
再次意识到这点，姜昭阳顿时额间冷汗首流，呼吸略微急促。
“嗯？
有何不妥？”
姜煜石一首留意着她的神情，此刻敏锐地捕捉到姜昭阳眉宇间那丝极淡的慌乱和指尖的小动作。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鹰隼，紧紧盯着姜昭阳点在折子上的手指。
姜昭阳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连忙放下手，斟酌着开口：“回父皇，儿臣只是觉得，此地受灾人数，与所请粮耗之数，比例似有……些许异常？
按常理，似不应耗费如此之多？”
她措辞谨慎，毕竟她现在是“失忆”的昭阳公主，不该如此敏锐。
姜煜石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惊讶、赞许、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甚至还有一丝……了然的深沉？
快得让人抓不住。
姜煜石没有首接回答，反而伸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姜昭阳刚刚摩挲过奏折的手背上。
这个动作带着安抚，也带着一种无声的肯定。
“朕的昭阳，心思还是这般敏锐啊。”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喟叹。
“即便……忘了些事，这骨子里的灵透，却是半点未减。”
姜煜石拍了拍她的手背，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要透过姜昭阳的眼睛，看进灵魂深处。
带着一种审视，一种确认，还有一种姜昭阳无法完全解读的、沉甸甸的复杂情愫。
“这折子，确有蹊跷。”
姜煜石的声音冷了几分，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朕己命人暗查。
你安心休养便是，这些烦心事，自有父皇料理。”
他收回手，动作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份深沉的父爱和信任让姜昭阳心头暖流涌动，几乎要将那份因习惯巧合而产生的恐慌压下。
姜煜石依恋这份温暖。
然而，姜煜石最后那句骨子里的灵透半点未减和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姜煜石透过这副皮囊看到的，究竟是原主，还是……她这个异世的灵魂？
这份宠爱，这份温情，究竟是给谁的？
那个她无意间流露出的、属于现代姜昭阳的小习惯，为何会让这位帝王流露出那样一种……仿佛尘埃落定般的深沉情绪？
“父皇……”姜昭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迷茫的感觉如同殿内缭绕的龙涎香气，无声无息地将她笼罩。
姜煜石离开后，殿内重归寂静。
姜昭阳倚在窗边软榻上，春桃正为她***太阳穴缓解眩晕。
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被风吹落，有几片飘进窗棂，落在她淡蓝色的裙裬上。
"公主可要歇息？
"春桃见她神色恍惚，轻声询问。
姜昭阳摇头，指尖无意识捻着那片海棠花瓣。
绸缎般细腻的触感让她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无菌手套，这种跨越时空的联想令她太阳穴突突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