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麦田像金色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向远方。
林小麦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窗上凝成一片白雾。
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麦穗，就像小时候父亲教她的那样。
"姑娘，第一次坐这趟车？
"邻座的中年男人放下手机，笑眯眯地问道。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领口别着一个小小的农产品电商协会徽章。
林小麦收回目光，礼貌地笑了笑："不是，我是回家。
""稻香村？
"男人眼睛一亮，"那可是个好地方！
我们公司正打算开发那边的有机大米市场。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陈志远，田园优选电商平台运营总监。
"林小麦接过名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张土地承包证。
证件边缘己经起了毛边，那是她这半年里无数次翻看留下的痕迹。
"林小麦。
"她简短地自我介绍，"农大毕业，准备回村搞生态农业。
"陈志远眉毛一挑："大学生返乡创业？
有魄力！
不过..."他压低声音，"现在农村可不好做，年轻人往外跑还来不及呢。
""我知道。
"林小麦望向窗外，一列收割机正在田间作业，扬起细碎的金色尘埃，"但我答应过父亲。
"车厢广播响起即将到站的提示。
陈志远突然凑近："说真的，如果你那边有好产品，我们可以合作。
现在首播带货火得很，城里人就爱吃乡愁这套。
"林小麦想起父亲临终时蜡黄的脸和紧握她的手："小麦，咱家的地...不能荒..."她眨了眨发酸的眼睛："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先脚踏实地把东西种出来。
"火车减速驶入县城车站，陈志远遗憾地耸耸肩："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但现实很骨感啊。
"他递过手机，"加个微信吧，等你改变主意的时候。
"站台上人群熙攘，林小麦拖着行李箱穿过嘈杂的人群。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水泥地面上。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柴油味和远处飘来的稻香。
小麦！
这边！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在出站口拼命挥手。
林小麦眼眶一热，几乎是跑着扑过去抱住了她最好的朋友陈晓梅。
"死丫头，说回来就回来，连个缓冲期都不给我！
"陈晓梅捏着她的脸，"让姐看看，城里水是不是特别养人？
这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林小麦笑着躲开她的魔爪："少来！
你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当老师，才是真的越活越年轻。
"两人笑闹着走向公交站，陈晓梅突然压低声音："那个...你妈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林小麦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摸了摸背包里叠得方方正正的生态农业计划书："我给她发了信息。
""唉..."陈晓梅叹了口气，"自从林叔走后，秀娥婶就像变了个人。
上周村委开会说要搞什么美丽乡村建设，她当场就摔了茶杯，说城里人又来祸害农村。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乡间公路上。
窗外，熟悉的景色一幕幕掠过——那片父亲带她放过风筝的草坡，那条夏天摸过泥鳅的小溪，还有远处山坡上那棵三百年的古樟树，树冠如云，荫蔽着半个村庄。
"铁柱...他好吗？
"林小麦轻声问。
陈晓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赵支书啊，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上个月带人修了村口的桥，这个月又在张罗给留守老人装太阳能。
"她顿了顿，"不过每次路过你家老宅，都会站一会儿。
"林小麦心跳漏了半拍。
她想起高三那年，那个沉默寡言的高个子男生把录取通知书塞给她时说的话："去吧，村里有我。
"公交车一个急刹停在村口。
林小麦刚下车，就看见母亲王秀娥站在老槐树下，双手绞着围裙。
三年不见，母亲的背更驼了，头发几乎全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妈..."林小麦嗓子发紧。
王秀娥没说话，转身就往家走。
林小麦赶忙追上去，行李箱在石子路上颠簸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老宅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墙角多了几丛野草。
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父亲的遗像，前面供着新鲜的李子。
林小麦鼻子一酸，放下背包就要上香。
"等等。
"王秀娥突然开口，"你先说说，回来打算干什么？
"林小麦深吸一口气，从包里取出计划书："我想把咱家那十亩地改成有机水稻试验田，再套养稻田鱼。
农大导师说这个模式在南方...""啪！
"王秀娥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碗叮当作响："我就知道！
你爸临死前跟你嘀咕的就是这个？
"她颤抖着指向门外，"知道现在村里年轻人都走光了吗？
知道种地多苦吗？
我拼了命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回来当农民的！
""妈！
"林小麦声音发抖，"现在政策不一样了，国家支持乡村振兴，我们可以...""我们？
"王秀娥冷笑，"你是说你和赵家那小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心思！
当年要不是他爹..."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门槛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铁柱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手里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秀娥婶。
"他声音低沉，"听说小麦回来了，我..."王秀娥抄起扫帚就往外赶："滚！
我们林家不稀罕你们赵家的假好心！
"林小麦慌忙拦住母亲，回头对铁柱使眼色。
阳光下，她看见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有道新鲜的伤疤，从眉骨一首延伸到颧骨。
那是半年前为了救村里失火的孩子留下的。
铁柱默默放下鱼，转身要走。
"等等！
"林小麦冲出门，在枣树下追上他。
三年不见，他的肩膀更宽了，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谢谢你的鱼。
"她轻声说，"还有...这些年照顾我妈。
"铁柱低头看她，眼神像深潭里的水："应该的。
"他顿了顿，"你真要搞生态农业？
"林小麦点头："明天就去看看我家的地。
""地..."铁柱欲言又止，"明天我陪你去吧。
最近野猪多，不安全。
"远处传来王秀娥的怒骂声。
铁柱苦笑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林小麦："拿着防身。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林小麦摊开手掌——是把手工做的弹弓，木柄磨得发亮，橡皮筋还是新的。
她十二岁生日那年，铁柱送过她一把一模一样的。
那天他们在麦田里追野兔，她不小心摔进水沟，是铁柱把她背回家的。
夕阳西下，炊烟从各家各户升起。
林小麦站在枣树下，望着铁柱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田埂尽头。
她握紧弹弓，听见母亲在屋里摔打锅碗的声音，听见远处拖拉机的轰鸣，听见不知谁家孩子在哭喊着要妈妈。
第一颗星星亮起来的时候，她对着父亲的遗像轻声说："爸，我回来了。
这次，不走了。
"
林小麦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窗上凝成一片白雾。
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麦穗，就像小时候父亲教她的那样。
"姑娘，第一次坐这趟车？
"邻座的中年男人放下手机，笑眯眯地问道。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领口别着一个小小的农产品电商协会徽章。
林小麦收回目光，礼貌地笑了笑："不是，我是回家。
""稻香村？
"男人眼睛一亮，"那可是个好地方！
我们公司正打算开发那边的有机大米市场。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陈志远，田园优选电商平台运营总监。
"林小麦接过名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张土地承包证。
证件边缘己经起了毛边，那是她这半年里无数次翻看留下的痕迹。
"林小麦。
"她简短地自我介绍，"农大毕业，准备回村搞生态农业。
"陈志远眉毛一挑："大学生返乡创业？
有魄力！
不过..."他压低声音，"现在农村可不好做，年轻人往外跑还来不及呢。
""我知道。
"林小麦望向窗外，一列收割机正在田间作业，扬起细碎的金色尘埃，"但我答应过父亲。
"车厢广播响起即将到站的提示。
陈志远突然凑近："说真的，如果你那边有好产品，我们可以合作。
现在首播带货火得很，城里人就爱吃乡愁这套。
"林小麦想起父亲临终时蜡黄的脸和紧握她的手："小麦，咱家的地...不能荒..."她眨了眨发酸的眼睛："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先脚踏实地把东西种出来。
"火车减速驶入县城车站，陈志远遗憾地耸耸肩："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但现实很骨感啊。
"他递过手机，"加个微信吧，等你改变主意的时候。
"站台上人群熙攘，林小麦拖着行李箱穿过嘈杂的人群。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水泥地面上。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柴油味和远处飘来的稻香。
小麦！
这边！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在出站口拼命挥手。
林小麦眼眶一热，几乎是跑着扑过去抱住了她最好的朋友陈晓梅。
"死丫头，说回来就回来，连个缓冲期都不给我！
"陈晓梅捏着她的脸，"让姐看看，城里水是不是特别养人？
这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林小麦笑着躲开她的魔爪："少来！
你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当老师，才是真的越活越年轻。
"两人笑闹着走向公交站，陈晓梅突然压低声音："那个...你妈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林小麦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摸了摸背包里叠得方方正正的生态农业计划书："我给她发了信息。
""唉..."陈晓梅叹了口气，"自从林叔走后，秀娥婶就像变了个人。
上周村委开会说要搞什么美丽乡村建设，她当场就摔了茶杯，说城里人又来祸害农村。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乡间公路上。
窗外，熟悉的景色一幕幕掠过——那片父亲带她放过风筝的草坡，那条夏天摸过泥鳅的小溪，还有远处山坡上那棵三百年的古樟树，树冠如云，荫蔽着半个村庄。
"铁柱...他好吗？
"林小麦轻声问。
陈晓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赵支书啊，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上个月带人修了村口的桥，这个月又在张罗给留守老人装太阳能。
"她顿了顿，"不过每次路过你家老宅，都会站一会儿。
"林小麦心跳漏了半拍。
她想起高三那年，那个沉默寡言的高个子男生把录取通知书塞给她时说的话："去吧，村里有我。
"公交车一个急刹停在村口。
林小麦刚下车，就看见母亲王秀娥站在老槐树下，双手绞着围裙。
三年不见，母亲的背更驼了，头发几乎全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妈..."林小麦嗓子发紧。
王秀娥没说话，转身就往家走。
林小麦赶忙追上去，行李箱在石子路上颠簸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老宅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墙角多了几丛野草。
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父亲的遗像，前面供着新鲜的李子。
林小麦鼻子一酸，放下背包就要上香。
"等等。
"王秀娥突然开口，"你先说说，回来打算干什么？
"林小麦深吸一口气，从包里取出计划书："我想把咱家那十亩地改成有机水稻试验田，再套养稻田鱼。
农大导师说这个模式在南方...""啪！
"王秀娥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碗叮当作响："我就知道！
你爸临死前跟你嘀咕的就是这个？
"她颤抖着指向门外，"知道现在村里年轻人都走光了吗？
知道种地多苦吗？
我拼了命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回来当农民的！
""妈！
"林小麦声音发抖，"现在政策不一样了，国家支持乡村振兴，我们可以...""我们？
"王秀娥冷笑，"你是说你和赵家那小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心思！
当年要不是他爹..."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门槛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铁柱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手里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秀娥婶。
"他声音低沉，"听说小麦回来了，我..."王秀娥抄起扫帚就往外赶："滚！
我们林家不稀罕你们赵家的假好心！
"林小麦慌忙拦住母亲，回头对铁柱使眼色。
阳光下，她看见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有道新鲜的伤疤，从眉骨一首延伸到颧骨。
那是半年前为了救村里失火的孩子留下的。
铁柱默默放下鱼，转身要走。
"等等！
"林小麦冲出门，在枣树下追上他。
三年不见，他的肩膀更宽了，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谢谢你的鱼。
"她轻声说，"还有...这些年照顾我妈。
"铁柱低头看她，眼神像深潭里的水："应该的。
"他顿了顿，"你真要搞生态农业？
"林小麦点头："明天就去看看我家的地。
""地..."铁柱欲言又止，"明天我陪你去吧。
最近野猪多，不安全。
"远处传来王秀娥的怒骂声。
铁柱苦笑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林小麦："拿着防身。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林小麦摊开手掌——是把手工做的弹弓，木柄磨得发亮，橡皮筋还是新的。
她十二岁生日那年，铁柱送过她一把一模一样的。
那天他们在麦田里追野兔，她不小心摔进水沟，是铁柱把她背回家的。
夕阳西下，炊烟从各家各户升起。
林小麦站在枣树下，望着铁柱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田埂尽头。
她握紧弹弓，听见母亲在屋里摔打锅碗的声音，听见远处拖拉机的轰鸣，听见不知谁家孩子在哭喊着要妈妈。
第一颗星星亮起来的时候，她对着父亲的遗像轻声说："爸，我回来了。
这次，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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