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蘅倚在绣楼的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封己经起了毛边的信笺。
信是七日前到的,沈砚辞的字迹力透纸背,却只潦草写着:"军情紧急,婚期延后,勿念。
"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她新裁的嫁衣袖子。
那件正红色嫁衣就挂在檀木衣架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雨气里泛着潮湿的光。
再过三日,本该是她与沈砚辞的大婚之日。
"小姐!
"丫鬟桃枝慌慌张张冲进来,发梢还滴着水,"沈家、沈家来人了!
"铜镜里映出苏晚蘅骤然苍白的脸。
她认得那个站在厅中的玄衣侍卫——是沈砚辞的贴身近卫萧然,此刻他铠甲上沾着黑褐色的污渍,腰间佩剑不见了,只剩空荡荡的剑鞘。
"苏小姐。
"萧然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个沾血的玉扳指,"少将军他......"玉扳指内圈刻着"蘅"字,是她去年亲手刻了送给沈砚辞的生辰礼。
苏晚蘅眼前突然闪过那个雪夜,沈砚辞将她冰凉的指尖拢在掌心呵气,笑着说这扳指要戴一辈子。
"不可能。
"她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得像一缕游丝,"三日前还有军报说大捷......""是埋伏。
"萧然额头抵着青砖,"少将军为救被困将士,独自引开追兵......坠入了断魂崖。
"厅外惊雷炸响,那件嫁衣突然从衣架上滑落在地,金线勾住的珍珠滚了一地。
苏晚蘅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拾不起那颗滚到脚边的珠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猛地攥住萧然的腕子,指甲深深陷进皮肉,"带我去断魂崖。
"暴雨中的断魂崖像张开的兽口。
苏晚蘅跪在泥泞里,抓着崖边一截断裂的箭矢。
箭杆上刻着沈家军的暗记,末端还挂着半片被血浸透的衣袖——月白色云纹锦,是她亲手为沈砚辞选的料子。
"下面......找过了吗?
"她的声音被风雨撕得粉碎。
萧然沉默地指向崖底。
在闪电照亮的刹那,苏晚蘅看见湍急的江水中横着无数尖利礁石,像恶鬼交错的獠牙。
雨下得更急了。
苏晚蘅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沈砚辞在秦淮河的画舫上偷吻她发梢时,岸上正好炸开一朵烟花。
他那时说:"等明年梅子熟时,我定要堂堂正正地吻我的新娘。
"现在满城的梅子都黄了,他却永远留在了这场梅雨里。
"小姐当心!
"桃枝的惊叫淹没在雷声中。
苏晚蘅半个身子己经探出崖外,手里紧紧攥着那截断箭。
雨水混着泪水滚进嘴角,咸涩得像血。
就在她要纵身跃下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杂沓的马蹄声。
一队黑衣铁骑冲破雨幕,为首之人摘下斗笠,露出与沈砚辞三分相似的面容。
"苏姑娘。
"沈家大公子沈墨白翻身下马,将一个染血的包袱掷在她脚下,"这是从北狄大营截获的。
"包袱散开,露出半块被火烧焦的玉佩。
苏晚蘅扑过去,在玉佩背面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她及笄那年,与沈砚辞在报恩寺古树下交换的信物,上面刻着"生死契阔"西字。
"北狄人三日前在崖底发现了尸体。
"沈墨白的声音比崖下的江水还冷,"他们割下了......""住口!
"苏晚蘅将玉佩死死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个正在汩汩流血的大洞。
她忽然笑起来,笑声惊飞了崖边的寒鸦:"你们都在骗我。
他说过会回来娶我的......"一道闪电劈开天幕,照亮她手中突然多出的匕首。
那是沈砚辞去年送她防身的,刀柄上还缠着两人结发的红线。
"他说过的......"当匕首刺向心口的刹那,沈墨白一掌劈在她颈后。
在陷入黑暗前,苏晚蘅恍惚听见有人在耳边叹息:"阿蘅,活下去......"那声音像极了沈砚辞哄她喝药时的温柔腔调。
雨越下越大,冲散了崖边的血迹,也冲走了那声无人回应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