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蘅跪在漆黑棺木前,指尖抚过棺盖上那道浅浅的剑痕。
这是沈家祖传的乌木棺,据说能保亡魂安宁。
可棺里只放了一套染血的铠甲,和那把沈砚辞从不离手的青霜剑。
"少将军尸骨无存,只能立衣冠冢。
"管家递来三炷香,声音压得极低,"大公子说,请苏小姐......""滚。
"这是七日来苏晚蘅说的唯一一个字。
她嗓子哑得厉害,像是吞了一把烧红的炭。
桃枝告诉她,那日在断魂崖边,她昏过去后吐了血,把沈墨白的玄色衣襟都染透了。
香灰簌簌落在裙摆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
苏晚蘅恍若未觉,只是盯着棺木内侧某处——那里有道新鲜的刮痕,边缘还带着木刺,像是仓促间被什么利器划过。
"小姐,该封棺了。
"桃枝红着眼眶来扶她。
苏晚蘅突然扑到棺前。
她动作太急,发间白花掉在空荡荡的铠甲上,像雪落在荒原。
"砚辞......"她将脸贴在冰冷的铁甲上,那上面早己没有他的温度。
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总爱翻她家墙头的少年将军,他总说铁甲太凉,抱她前总要先把护心镜捂热。
"你说过要穿着我绣的婚服回来......"灵堂外传来脚步声。
沈墨白披着麻衣走进来,腰间却系着代表家主身份的玉带钩。
他在棺前三步处停住,目光扫过苏晚蘅攥着棺沿的泛白指节。
"苏姑娘该回去了。
"他声音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冷淡,"沈家要行家祭。
"苏晚蘅缓缓抬头。
晨光透过白幡照在沈墨白脸上,那张与沈砚辞相似的面容此刻看起来如此陌生。
她忽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有道疤——和砚辞的一模一样,连弧度都不差。
"你们是双生子?
"她哑声问。
沈墨白瞳孔微缩:"苏姑娘糊涂了。
沈某与舍弟相差五岁。
"风吹起灵幡,露出后面挂着的疆场图。
苏晚蘅记得,砚辞总爱在这图上比划行军路线,说等平定北狄就带她去看江南的杏花。
现在那图上插满黑色小旗,最北端的断魂崖被朱砂圈得刺目。
"这个,放进去。
"她从怀中掏出半块染血玉佩。
沈墨白突然上前一步:"不可!
"太近了。
苏晚蘅闻到他袖口传来的沉水香——那是砚辞最讨厌的味道。
她本能地后仰,却见沈墨白迅速收敛了失态,只是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指根。
这个动作让苏晚蘅浑身血液都结了冰。
砚辞思考时总会这样摩挲指根,但沈墨白不该有这个小习惯。
"舍弟遗物应当归入沈家祠堂。
"沈墨白伸手要拿玉佩。
苏晚蘅猛地收回手:"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她指尖抚过玉佩边缘不规则的灼痕,"北狄人用火器?
""流箭点燃了营帐。
"沈墨白答得太快,眼角微微抽动。
苏晚蘅不再说话。
她俯身将玉佩放在铠甲心口位置,那里有道被利器贯穿的裂痕。
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铠甲夹层里掉了出来——是半枚铜钱,边缘磨得发亮。
"这是......"沈墨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几个家仆慌忙围上来,有人碰倒了长明灯。
在混乱的阴影里,苏晚蘅迅速将铜钱藏进袖中。
触到铜钱内侧的刻痕时,她心跳骤然加快。
那是她和砚辞的秘密记号。
"小姐!
"桃枝突然拽她袖子,"您的手......"苏晚蘅这才发现自己在流血。
指甲不知何时深深掐入掌心,可她却感觉不到疼。
这痛比起心口那个大洞,实在微不足道。
离开时,她回头望了一眼。
沈墨白站在灵堂中央,正用帕子擦拭那把青霜剑。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远远看去,竟与砚辞有***分相似。
当夜,苏晚蘅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去年佛诞日,她和砚辞溜出城,在荒山破庙里躲雨。
佛像后的石壁上刻满往生咒,砚辞就着闪电的光,一笔一划在旁边刻下两人的名字。
"听说在往生咒旁刻名,来世还能相遇。
"他转头对她笑,雨水顺着下颌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像此刻梦中拂过脸颊的夜风。
苏晚蘅猛地惊醒。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长两短——是沈家军旧部联络的暗号。
她赤脚跑到窗前,看见院墙外立着个披蓑衣的身影。
"少将军临终前让属下转交这个。
"来人隔着窗棂递进个油布包,"说若他回不来,就请苏小姐去雁门关找一位姓徐的铁匠。
"油布包里是把黄铜钥匙,柄上刻着"廿七"。
苏晚蘅胸口剧烈起伏:"他还说了什么?
""少将军说......"侍卫突然压低声音,"铜钱有两面。
"远处传来犬吠。
侍卫迅速隐入夜色,只剩苏晚蘅攥着钥匙站在窗前。
月光照在梳妆台上那半枚铜钱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颤抖着将铜钱翻过来——内侧刻着个极小的"生"字。
次日清晨,桃枝发现小姐不见了。
妆台上留着封信,信纸被一滴干涸的泪渍皱了个小坑。
信旁摆着那件未完工的嫁衣,心口位置绣着半朵并蒂莲。
衣柜最底层少了一套男装,那是去年沈砚辞落在苏府的。
而镇守边关的徐铁匠永远不会知道,有个穿男装的姑娘正带着半块染血玉佩,日夜兼程赶往他所在的方向。
————————————————小说背景可能和封面背景有点不一样别介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