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训练兵团
莉莉丝·耶格尔站在队列第三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发的立体机动装置皮带——皮革还带着鞣制时的粗粝感，金属扣在低温下贴着皮肤，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
“立正！”
教官基斯·夏迪斯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铁板。
他踱步时左腿的旧伤让步伐显得略微失衡，靴底碾碎了几株刚冒头的蒲公英。
莉莉丝的视线越过艾伦紧绷的后背，落在教官腰间晃动的钥匙串上——七把黄铜钥匙，最大那把属于军械库，最小的是档案室，中间五把的磨损程度暗示它们最常使用。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人类，而是待打磨的武器！”
夏迪斯的唾沫星子在阳光下划出细小的抛物线。
队列右侧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莉莉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阿尔敏——他的支气管炎总在清晨发作。
三笠·阿克曼站在她左侧，呼吸平稳得像冬眠的野兽，唯有围巾边缘被晨风吹起的频率透露出她也在聆听。
艾伦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甲陷进掌心的嫩肉里。
莉莉丝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下颚线绷得像拉满的弓，绿眼睛里烧着熟悉的火。
她伸手拽了下他的衣摆，布料传递的震动像摩尔斯电码：冷静。
“第一项训练！
五公里负重！”
夏迪斯指向远处的森林。
白桦树梢上还挂着昨夜的霜，在阳光下闪烁如碎玻璃。
莉莉丝调整肩带时，注意到皮带连接处的针脚密度不够——按照力学计算，这种缝法在承重超过80公斤时容易崩线。
跑步开始后，阿尔敏很快落在后面。
他的喘息声像漏气的风箱，金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
莉莉丝放慢脚步，从口袋里摸出块树脂包裹的薄荷叶——这是昨晚从医务室顺来的。
阿尔敏接过时，指尖的温度高得不正常。
“肺活量不足，”莉莉丝压低声音，“试试用膈肌吸气。”
她在空气中画了个波浪形，这是父亲曾经教他们的呼吸法。
前方突然传来骚动，艾伦和让·基尔希斯坦扭打在一起，扬起的尘土里闪过金属扣的反光。
三笠像黑豹般切入战局。
她单手扣住让的手腕，精准压迫桡骨神经——这个手法莉莉丝在医务室的解剖图鉴上见过。
让的惨叫惊飞了树上的乌鸦，黑色羽毛纷纷扬扬落在艾伦脸上。
莉莉丝蹲下身，捡起一片羽毛观察羽轴结构，心想或许能改进立体机动装置的平衡翼设计。
午餐时，食堂弥漫着炖土豆的味道。
莉莉丝用勺子背面测量肉汤的黏稠度——盐分超标23%，油脂含量不足标准配给的60%。
莎夏·布劳斯像飓风般卷走她盘里的面包，嘴角还沾着偷藏的香肠油渍。
“布劳斯！”
夏迪斯的怒吼震得木梁簌簌落灰，“操场二十圈！”
莉莉丝趁机在桌布背面记录下莎夏奔跑时的步频——她的跟腱长度比常人长15%，这解释了为何她能屡次打破负重记录。
康尼·斯普林格凑过来时，带起一阵混合着马粪和铁锈的气味，他指着莉莉丝的笔记：“这堆鬼画符能让我通过机械理论课吗？”
下午的立体机动装置训练场散发着桐油味。
莉莉丝抚摸着崭新的钢索卷轴，齿轮咬合的咔嗒声让她想起小时候拆解的怀表。
当她扣上固定带时，发现胯部束具的卡扣设计存在致命缺陷——快速旋转时容易自动解锁。
“耶格尔！”
教官指着十米高的练习架，“示范基本姿势！”
钢索射出的瞬间，莉莉丝计算出抛射角度偏差1.7度。
她扭腰调整重心时，束具突然松动，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斜坠下去。
世界在视网膜上拖出模糊的色带，风声灌满耳膜。
预想的撞击没有到来。
三笠的钢索缠住她的腰际，两人重重撞进草垛。
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莉莉丝在颠簸中看见三笠近在咫尺的眼睛——虹膜边缘有一圈罕见的深灰色，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卡扣有问题。”
莉莉丝喘息着举起变形的金属件，阳光在裂痕处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三笠的睫毛在脸颊投下蛛丝般的阴影，她沉默地解开自己的束具递过来，皮革内侧还带着体温。
傍晚的医务室里，消毒水味掩盖不了血腥气。
莉莉丝给阿尔敏的脚踝缠绷带时，发现他胫骨上有道陈年疤痕——形状与她在《城墙建材分析》里看到的玄武岩裂纹惊人相似。
窗外传来木剑相击的脆响，艾伦和莱纳·布朗的剪影在夕阳下如同皮影戏。
“你总是观察得太仔细。”
阿尔敏突然说。
他指尖的墨水渍在绷带上晕开，像微型的地图。
莉莉丝用镊子夹出他水泡里的组织液，心想这粘度与立体机动装置的润滑油差不多。
熄灯号响起时，莉莉丝在油灯下修改束具设计图。
月光透过窗栅，在纸上画出监狱般的条纹。
三笠的呼吸声从上铺传来，频率精确得像钟摆。
莉莉丝在图纸边缘写下明早要偷的材料清单：医务室的橡胶垫、厨房的软蜡、马厩的备用皮带……某个瞬间，她听见艾伦在梦中磨牙的声音。
这让她想起五岁那年，他们躲在衣柜里听父母争吵时，艾伦也是这样紧紧咬住牙齿。
当时她数着一柜木纹的年轮，现在她数着杀死巨人需要的技术参数。
黎明的露水压弯草叶时，莉莉丝己经完成了新束具的雏形。
第一缕阳光照在齿轮组上，黄铜光泽让她想起母亲留下的铜顶针。
训练场远处，超大型巨人的阴影仍在记忆的城墙上游荡，但此刻她手中紧握的，是属于人类的、渺小而精确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