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抄规情起
雕花木窗棂外，几株早樱探出粉白的花枝，偶尔有花瓣随风飘落，为这肃穆之地增添了几分柔意。
蓝启仁负手立于藏书阁门前，一袭月白长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他望着远处匆匆赶来的一抹绯红色身影，眸光不自觉地微微闪动。
沈砚冰跑得气喘吁吁，发间的玉簪随着步伐轻轻摇晃，鬓边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
她怀里紧紧抱着绣绷，上面崭新的蓝氏家规才绣了开头，金线勾勒的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见到蓝启仁，她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宛如月牙：“二公子早！”
蓝启仁清了清嗓子，恢复一贯的严肃神情，冷声道：“沈砚冰，擅闯禁地，罚抄家规三十遍。”
他将戒尺轻轻拍在案几上，声音在空旷的藏书阁中回荡，惊起梁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沈砚冰手腕上昨日翻墙时蹭破的伤痕时，握着戒尺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语气也稍稍缓和：“即刻开始。”
“是！”
沈砚冰吐了吐舌头，丝毫不见被罚的沮丧。
她在案几前坐下，展开宣纸，提起毛笔。
沾墨时，她偷偷抬眼瞄向蓝启仁，见他正专注地整理书架上的典籍，修长的手指拂过泛黄的书页，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嘴角微微上扬，故意在抄写“戒骄戒躁”时，将“躁”字下面的“木”写成了自己的姓氏“沈”。
蓝启仁很快便发现了她的小把戏。
他走到沈砚冰身后，俯身查看她的抄本，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沈姑娘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朱砂笔重重圈住错字，“明日重抄。”
“先生为何总盯着我写错字？”
沈砚冰托腮仰头看他，春日的阳光洒在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莫不是……觉得我名字好听？”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脸颊因离得太近而微微发烫。
蓝启仁手一抖，朱砂墨滴在了她的衣襟上。
他神色一慌，迅速抽出手帕递过去，指尖却不小心触到她温热的肌肤，仿佛被烫到一般慌忙缩回：“坐好。”
他别过脸去，耳尖泛起一抹红晕，心中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
午后的阳光愈发慵懒，藏书阁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毛笔书写的簌簌声。
沈砚冰昨夜为了赶制蓝氏绣品，熬到了深夜，此时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她的头渐渐歪向一旁，最终靠在了蓝启仁的肩头。
蓝启仁浑身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不敢动弹分毫，生怕惊扰了肩头的人儿。
沈砚冰发间的桂花香混着墨香，萦绕在他鼻间，竟让他想起昨夜梦中那朵晶莹剔透的冰莲花。
首到她发出轻轻的鼾声，他才敢侧头看她，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微翘的睫毛上，又扫过她泛红的脸颊，忽然想起她昨日在雪地中仰头望他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情愫。
“阿嚏！”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冰突然惊醒，发现自己竟靠在蓝启仁肩上，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慌忙坐首身子，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蓝启仁迅速起身，袍角不小心扫到笔架，狼毫笔散落一地。
他弯腰捡拾，却与同时伸手的沈砚冰指尖在狼毫上相触。
两人触电般缩回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先生手好凉。”
沈砚冰率先打破沉默，她从袖中掏出个锦盒，递到蓝启仁面前，“蜜渍梅子，驱寒的。
阿娘说，吃了这个，手就不冷了。”
蓝启仁看着她递过来的梅子，想起昨夜那包糖炒栗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太甜。”
他嘴上这么说，却在沈砚冰转身时，将整盒梅子收进袖中。
窗外传来黄鹂清脆的啼鸣，打破了藏书阁内微妙的氛围。
蓝启仁忽然开口：“以后每日卯时来此抄经，我……亲自督查。”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
沈砚冰转身时眼睛发亮，笑容灿烂：“先生是怕我偷懒？”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蓝启仁别过脸去，耳尖泛红：“自然。”
他嘴上硬气，却在沈砚冰看不到的角度，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梅子锦盒，心中暗自期待着明日的相见。
暮色渐渐西合，藏书阁内的光线变得昏暗。
沈砚冰收拾好绣绷准备离开，忽然瞥见蓝启仁案头翻开的《诗经》。
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桂花，正是去年她翻墙时不小心遗落的。
她嘴角微微上扬，悄悄在他砚台旁放下颗梅子，转身时衣袖带起一阵风，将《诗经》翻到“关关雎鸠”那页。
蓝启仁看着砚台旁的梅子，又看看翻开的书页，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迅速合上书卷，却在指尖触到书页间的桂花时，忽然轻笑一声。
窗外月华如水，他望着沈砚冰离去的背影，轻声念出《诗经》里的句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心中泛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