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琴瑟和鸣
冷泉蒸腾的雾气裹挟着合欢花的甜香，在青石壁间氤氲成朦胧的纱帐。
蓝启仁跪坐在寒潭洞的蒲团上，膝上古琴蒙着层薄霜，七弦虽己重新穿好，拨弄时却总泛着沙哑的杂音，仿佛受伤的孤雁哀鸣。
他修长的指尖在断弦处反复摩挲，忽然听见洞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转身时，沈砚冰正踮着脚张望，绯红裙摆扫过沾满青苔的石阶，发间新换的冰莲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先生又在和琴置气？
"她歪着头笑，手中竹篮里装着新摘的合欢花，"我用花蜜做了冰酪，给你降暑。
"蓝启仁别过脸去，耳尖微微发烫："蓝氏子弟，岂会怕热。
"话虽如此，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将冰酪放在石桌上。
青瓷碗里，琥珀色的花蜜裹着碎冰，几片合欢花瓣漂浮其上，倒与她脸颊上的红晕相映成趣。
沈砚冰忽然蹲到他身侧，发间的桂花香混着冷泉的水汽扑面而来。
她盯着古琴的眼神专注，指尖轻轻触碰断弦："这琴的声音...像是在哭。
"不等蓝启仁阻拦，她己咬破食指，一滴鲜血精准地落在琴身的裂纹处。
刹那间，琴弦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鸣响。
冷泉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倒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
蓝启仁瞳孔骤缩，本能地执起她受伤的手，灵力顺着指尖注入："胡闹！
若琴灵反噬..."他的责备声戛然而止，因为沈砚冰正仰着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雾，眼神亮得惊人。
"先生看！
"她指着古琴，断弦处竟泛起微光，"它认出我了。
"蓝启仁这才注意到，沈砚冰指尖的血珠渗入琴身，与冰蚕丝琴弦融为一体，形成若隐若现的冰莲纹路。
记忆突然翻涌——二十年前，母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沈氏血脉...可解蓝氏之困...""先生弹琴时，会疼吗？
"沈砚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盯着他指尖的薄茧，忽然伸手轻轻触碰，"这些茧子，都是为了守护蓝氏吧？
"蓝启仁浑身僵硬，她的指尖带着花蜜的温热，却比寒潭的水更让他心颤。
他猛地抽回手，起身去取冰蚕丝："坐下。
"沈砚冰乖乖地伸出手，看着他用冰蚕丝为自己包扎伤口。
烛光摇曳，映得蓝启仁的侧脸愈发温柔，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鼻梁高挺的弧度让沈砚冰想起云深不知处的雪峰。
"为何学绣？
"蓝启仁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
沈砚冰一怔，目光落在石桌上的冰酪："阿娘病了，需要千年冰蚕做药引...我变卖了所有嫁妆，只剩这手绣活计。
"她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现在...有先生教我琴谱，好像比绣绷有意思多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替蓝启仁拂去肩头的合欢花瓣。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蓝启仁忘记闪避。
沈砚冰的指尖擦过他的耳垂，带着若有若无的触感。
他心跳如擂鼓，却听见她轻声说："先生鬓角有白发了。
"蓝启仁浑身一僵，沈砚冰却己凑近。
她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脸颊，发间的桂花香几乎将他淹没。
"别动。
"她的声音带着哄小孩的意味，指尖轻轻捏住那根白发。
蓝启仁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突然发现她眼角有颗细小的泪痣，像一滴未落的泪。
"先生脸红了。
"沈砚冰忽然轻笑，眼中满是狡黠。
蓝启仁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慌乱地将缠好的冰蚕丝手链塞进她掌心，起身时带翻了石桌上的冰酪。
琥珀色的花蜜泼在沈砚冰裙摆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明日卯时，带《高山流水》琴谱来。
"他背过身整理古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身后传来沈砚冰清脆的笑声，还有裙摆扫过地面的窸窣声。
待他转身，只看见洞口飘落的合欢花瓣，和石桌上残留的半块冰酪，上面插着沈砚冰留下的银勺，勺柄刻着小小的冰莲图案。
蓝启仁捡起银勺，忽然想起方才她触碰自己白发时的温度。
他将银勺收入袖中，再次拨动琴弦。
这一次，不成调的音符里竟隐隐有了韵律，像一首未完成的情诗。
冷泉的水汽漫上来，模糊了他发烫的眼眶。
原来有些情愫，早己在时光里悄然生根，只等一场甘霖，便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