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阁楼的窗棂漏进冷雨,顺着斑驳的青砖往下蜿蜒,在地板上积成暗褐色的水洼。
他蹲在半人高的旧木箱旁,指尖刚触到盒盖上的藤蔓纹路,那层 decades 未动的浮灰便簌簌扬起,在斜射的天光里凝成细小的星群。
木盒边角磨损得异常光滑,像是被无数次摩挲过,连雕刻的藤蔓凹陷处都泛着温润的包浆——这绝不是祖父那个寡淡老人会有的物件。
盒内铺着褪色的蓝丝绒,躺着一块银白怀表。
表壳上的藤蔓花纹与木盒如出一辙,只是更细密,像缠绕的时光年轮。
表盘是深邃的墨蓝,没有数字,只有两根莹白的指针,静静停在一个诡异的时刻:分针与时针成27度角,指向十点十七分。
林深拿起怀表,入手微凉,掌心贴着表壳,竟能感受到一种极微弱的、规律的震动,不像机械表的滴答,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心跳。
他翻到表盖内侧,那里刻着极小的花体字,磨损得几乎模糊,辨认良久才读出两个字:“望舒”。
这名字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记忆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祖父晚年常坐在庭院的老银杏树下,对着虚空喃喃这个音节,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的呓语。
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攫住他。
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式座钟“咔哒咔哒”的走时声,混着窗外隐约的蝉鸣。
阁楼里的霉味淡去,飘来一股清甜的栀子香,那香气如此真实,仿佛有人在他鼻尖轻捻了一朵带露的花瓣。
他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少女立在东窗下,阳光透过雕花木格,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书页摊开在《洛神赋》的段落,发间别着半朵栀子花,白色的花瓣边缘透着淡淡的粉。
听到动静,她惊惶回头,目光扫过阁楼里的旧物,最终落在林深身上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骤然睁大。
她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某种困惑堵住。
“这是……林家老宅?”
她的声音带着北平特有的软糯尾音,尾调微微上扬,“我明明在图书馆整理古籍,怎么会……”林深的心跳如鼓。
少女身上的旗袍领口绣着细密的缠枝莲,针脚娟秀,袖口磨得有些发白,显然是常穿的旧衣。
她耳垂上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虹彩——这场景太清晰了,不像幻觉,倒像他误闯进了某帧被时光定格的老照片。
“你是谁?”
他下意识地问,声音因震惊而沙哑。
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他身上的现代冲锋衣,到脚下沾着泥点的运动鞋,困惑逐渐变成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的眼神里有种熟稔,像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人,却又被时空的壁垒阻隔。
“我……”她刚开口,林深手中的怀表突然发烫,银白的表壳上泛起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在苏醒。
墨蓝的表盘剧烈闪烁起来,少女的身影如水墨般在光影中晕开。
她下意识地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指尖滑落的一枚书签轻飘飘地飞向林深。
在她彻底消失前,林深听见她极轻地念了一句:“又是这样……”阁楼瞬间重回雨夜。
窗外的雷声闷闷滚过,林深低头,看见脚边躺着一枚干枯的银杏叶书签。
叶片边缘蜷曲,却依然能看出是老宅庭院那棵百年银杏树的叶子,背面用钢笔写着两个字——望舒,字迹娟秀,与表盖内侧的刻字如出一辙。
他摊开手掌,怀表己恢复冰凉,墨蓝表盘上的金色纹路消失了,只有那两根莹白指针,不知何时己悄然转动,停在了十点十八分。
时间只过去了一分钟,却像跨越了一个世纪。
银杏叶书签上,叶脉间隐约有淡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泪痕。
林深忽然想起,祖父去世前攥着的,正是这个檀木盒,当时他以为老人是舍不得遗物,现在才惊觉,那或许是一种跨越时空的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