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百年银杏叶正把青石板路染成鎏金色，斑驳树影在褚红色砖墙上摇曳，仿佛为这条始建于民国的老街披上了会呼吸的绸缎。
林悦总爱站在咖啡馆二楼的雕花木窗前，看那些提着公文包的白领在巷口犹豫片刻，最终被街角飘来的咖啡香牵引进来。
"时光回溯"咖啡馆的门环是1928年的老物件，每次开合都会发出喑哑的叹息。
今天这声叹息格外悠长——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夏妍推开木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她踉跄着扶住吧台，却对上了林悦那双仿佛浸着琥珀的眼睛。
"小心门槛。
"林悦绕过摆满虹吸壶的操作台，伸手接住夏妍差点滑落的鳄鱼皮手包，"这门槛啊，总爱跟穿高跟鞋的姑娘过不去。
"她的声音像泡在温牛奶里的黑巧克力，夏妍这才注意到店主腰间系着的靛蓝蜡染围裙，绣着的并蒂莲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当夏妍在靠窗的藤编摇椅坐下时，留声机里的，玫瑰人生，恰好转到副歌。
她望着林悦转身时垂落的翡翠耳坠，突然想起祖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丫头，记得去老城隍庙找个银匠......"这个念头在咖啡端来时被打断，林悦特意用了手绘蔷薇骨瓷杯，杯底沉着一小朵真正的干玫瑰。
"这是本店特调的旧时光。
"林悦将糖罐推过来时，手腕上的老银镯叮当作响，"用云南小粒咖啡配民国时期的红糖，加了点......"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从潘家园淘来的陈年普洱。
"夏妍啜饮的动作顿住了。
她在广告界摸爬滚打十年，早己习惯用数据解构一切，但此刻唇齿间流转的味道却无法用ROI或KPI来衡量——先是焦糖的绵甜，接着是咖啡的醇厚，最后竟泛起一丝类似沉香的回甘。
这种复杂的层次感让她想起上周提案被否的那个深夜，她站在二十八楼落地窗前俯瞰的万家灯火。
"墙上那些老照片......"夏妍指着一张泛黄的合影，画面里七个穿旗袍的女子站在西式洋房前，"中间那位是不是......""猜对了。
"林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指尖轻轻抚过相框玻璃，"那是我的曾祖母，1935年她们女子学校的毕业照。
"她转身从柜台抽屉取出一本相册，"你看这张，中间穿月白旗袍的是我的姑奶奶，她后来去了延安......"夏妍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突然被一张剪报吸引。
泛黄的报纸上印着"沪上名媛投身革命"的标题，配发的照片里，正是那位月白旗袍女子举着标语的身影。
当林悦讲述姑奶奶如何女扮男装运送电台时，夏妍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夏总！
"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客户临时要求把方案里的AI元素全部替换成元宇宙概念......"夏妍猛地站起身，咖啡杯在木质托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抓起手包时，瞥见林悦正往窗台的玻璃罐里添银杏叶——那些叶子来自店门口的古树，每片都写着年份。
"2019年深秋，第一位顾客......"夏妍念出离自己最近的那片叶子上的字迹，突然想起今天是她入行十周年的日子。
"下周同一时间？
"林悦将找零的铜钱码成宝塔状，"那时候老银杏该落光了，我们可以用它煮茶。
"夏妍踩着细高跟奔向地铁站时，银杏叶正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
她突然转身，看见"时光回溯"的铜招牌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林悦的剪影在蒸汽氤氲的玻璃窗后若隐若现。
这个瞬间，她仿佛看见两个时空在玻璃上重叠：一个是永远在追赶KPI的自己，另一个是在旧时光里煮咖啡的神秘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