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蓦然回首
奴良羽生走在千咲影女身边，保持着大约半臂的距离，鼻尖萦绕着她身上传来的、一种很淡很淡的冷香，有点像新雪覆盖下的松针。
这味道让他有点晕乎乎的，心跳得比擂鼓还响，手心也全是汗，他脑子里像开了个喧闹的集市，无数个念头和未来的画面在疯狂打架。
‘现在表白？
不行不行，太突兀了！
找个气氛更好的地方……比如，等看完鲨鱼？
或者……请她吃个冰淇淋？
’‘交往后……要不要邀请她加入奴良组？
以她的气质，穿上百鬼夜行的装束……呃，一个人类混在一群妖怪当中好像有点怪？
不过没关系，本少主罩得住！
’‘或者……带她坐一次宝船？
在夜空中俯瞰灯火璀璨的东京？
她会不会……稍微笑一下？
’每一个构想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切实际的浪漫和宏大，每一个场景里都理所当然地嵌入了身边这个沉默少女的身影。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她。
千咲影女走得很安静，目光平视前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阳光勾勒着她清晰的下颌线，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像一尊行走的琉璃艺术品，美丽，却带着一种非尘世的疏离感。
她的沉默并未让羽生觉得尴尬，反而更增添了一种需要他去打破、去靠近的神秘吸引力。
“到了。”
千咲影女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打断了羽生脑中正上演到带她乘坐宝船遨游星空的盛大戏码。
巨大的蓝色玻璃幕墙构成海洋馆的主体，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走进馆内，光线骤然暗沉下来，被一种幽幽的、仿佛来自深海的蓝色所取代，空气变得凉爽湿润，带着咸腥的水汽和鱼类的特殊气味。
巨大的水族箱如同镶嵌在墙壁上的异世界窗口，各种形态奇特、色彩斑斓的鱼类无声地游弋其中。
他们在一个巨大的环形水槽前停下。
巨大的蝠鲼优雅地扇动着“翅膀”，如同水中的幽灵滑过。
几条体型庞大的鲨鱼在更深的水域巡游，它们灰暗、布满粗糙鳞片的庞大身躯缓慢而有力地摆动着，冰冷无光的眼睛漠然地扫视着玻璃外的渺小人类，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顶级掠食者的傲慢与漠然。
羽生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打破沉默，比如问问她最喜欢哪种鱼，或者讲讲自己小时候在奴良组大宅的池塘边抓锦鲤结果被老妈训斥的糗事……“看。”
千咲影女忽然抬手指向水槽深处一条缓缓游过的、体型格外巨大的灰鲭鲨。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羽生莫名觉得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专注？
“像不像？”
“像什么？”
羽生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条鲨鱼正张开巨口，露出森然密集的利齿，庞大的身躯搅动着水流，阴影笼罩了大片水域。
“龙王。”
千咲影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条鲨鱼，黑色的瞳孔在幽蓝的水光映照下，似乎收缩了一下，变得更深邃，仿佛也染上了一丝深海的颜色，她的侧脸线条在微光中显得有些紧绷。
龙王？
羽生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乐开了花。
哈！
冰山女神居然也会讲妖怪梗？
而且还是这个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的黑话？
奴良羽生的父亲叫作周羽，是从信国来的大妖怪——蛇妖（人首蛇身），“妖怪”的圈子里都称呼他为龙王赘婿。
一时间，奴良羽生想到了很多，比如说冰山女神为什么会中意自己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高中生？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半妖身份，而她正好也是一只妖怪？
是混迹在人群中的孤独感，让她本能的靠近同类？
晃了晃胡思乱想的脑袋，奴良羽生根本感应不到眼前的女孩身上存在“畏”，这说明她的确就是一个普通人类。
或许只是对妖怪感兴趣吧，这是一个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哈！
你这么一说……”羽生的脸上顿时来了精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既轻松又带着点“圈内人”的了然，“还真是有那个范儿！
不过嘛，比起真正的龙王，比如我老妈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里的大家伙，气势还是差了点意思啦！
真正的龙王……”他正打算滔滔不绝地展开一下滑头鬼世界观下的那些传说中的大妖怪，却看到千咲影女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但羽生却莫名觉得，里面似乎藏着一丝……困惑？
或者说，一种他完全无法解读的、更深的东西？
这让他后面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气氛好像有点微妙地冷场了，羽生有点懊恼地挠了挠头：“呃……那个，天气挺热的，我去买点喝的？
冰淇淋吃吗？
香草味的？”
千咲影女的目光终于从鲨鱼身上移开，落回羽生脸上。
她静静看了他两秒，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微微缓和了一丝，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嗯。”
“好嘞！
等我！”
羽生如蒙大赦，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就朝不远处的冷饮小亭跑去，脚步都带着轻快。
这吃冰淇淋，真是一件美事。
而且是个好机会！
请千咲影女吃冰淇淋，然后假装不经意间的表白……海洋馆冷饮亭前队伍不长，羽生排在后面，心里还在飞速盘算着：香草味是最稳妥的选择，她应该不会讨厌吧？
拿到冰淇淋后该说什么？
是首接递给她，还是……他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千咲影女是不是还在原地等他。
隔着涌动的人头，透过巨大的、分隔参观通道与露天休息区的落地玻璃窗，他看到了她。
千咲影女独自站在玻璃墙外一小片树荫下，背对着海洋馆巨大的蓝色幕墙。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自己的脚尖，安静得如同一幅画。
羽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就在他收回目光，准备继续排队的瞬间——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抹极其不协调的、撕裂了这幅宁静画面的东西！
一道黑影！
那东西快得超出了正常人眼的捕捉极限，像一道纯粹的、凝聚了恶意的黑色闪电，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扭曲摩擦的“喀啦”声，从千咲影女侧后方那片茂密的观赏灌木丛里暴射而出！
极致的速度让它看起来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扭曲蠕动的肢体和几处闪烁着金属般冰冷光泽的尖锐凸起，散发的气息阴冷、粘稠，带着浓烈的死亡和腐朽的味道，瞬间冲散了夏日的燥热！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羽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没能看清那东西具体的模样，只看到一只由惨白、覆盖着细密黑色鳞片的扭曲骨骼构成的、尖锐如矛的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阻碍地、残忍地……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钝响。
那只骨爪，从千咲影女纤细单薄的左后肩胛处凶狠地贯入，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衣物纤维，从前胸心脏的位置，穿透了出来！
猩红得刺目的血花，如同最残酷的烟花，在她胸前猛地爆开，溅落在她雪白的裙摆上，也溅落在她脚下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