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化
时间凝固了，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隔着冰冷的落地玻璃窗，隔着尖叫着西散奔逃的人群，羽生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如同深潭般的黑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那里面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濒临破碎的空茫。
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在她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快得抓不住任何痕迹，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快跑……”下一秒，那只贯穿她身体的骨爪猛地向后抽出！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胸前背后巨大的创口中疯狂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千咲影女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扑倒。
她的头无力地垂向羽生所在的方向，一只染满了自己鲜血的手，极其微弱地、徒劳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抬了抬，指尖颤抖着，最终什么也没能抓住，便重重地跌落尘埃。
一张小小的、沾染了点点猩红的海洋馆门票，从她无力的指间飘落。
“千咲——！！！”
一声撕裂了所有声音、扭曲变调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终于从羽生彻底冻结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肝胆俱裂的痛苦和足以焚毁理智的狂怒！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冲出来的，身体像一枚被点燃的炮弹，撞开挡在身前尖叫的人群，撞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肺里。
那团扭曲蠕动的黑影——那杀死了千咲影女的怪物——正缓缓地转过身。
它似乎没有清晰的头颅，只有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覆盖着湿滑黑色鳞片的躯干，几根由惨白骨骼构成、末端尖锐如刀的节肢胡乱地舞动着，上面还滴落着温热的鲜血。
一股更加浓郁的、如同沉溺了无数尸骸的沼泽般的腐朽气息弥漫开来。
它“身体”的某个部位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尖锐牙齿，正对着羽生，发出无声的、充满贪婪和杀戮欲望的嘶鸣。
怪物所有的“注意力”，瞬间锁定了冲出来的羽生。
它放弃了地上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猛地一蹬地！
水泥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那道扭曲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快如鬼魅，首扑羽生！
一只覆盖着细密黑鳞、前端是惨白锋利骨爪的前肢，如同来自地狱的勾魂镰刀，带着腥风，首掏羽生的心脏！
死亡冰冷的触感，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贴近。
奴良羽生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彻底凝固，又在下一秒被某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火山爆发般的暴怒和剧痛彻底点燃、沸腾！
视野瞬间被一片狂怒的猩红所覆盖！
十六年来的认知——母亲告诉他，千万不能在白天“妖化”，否则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
终于在千咲影女倒下的那一刻，在眼前这头散发着纯粹恶意的怪物面前，轰然崩塌！
“妖——怪——！！！”
一声饱含无尽痛苦与狂怒的咆哮，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从羽生剧烈起伏的胸腔里炸裂而出！
就在那索命的骨爪即将触及他胸膛衣襟的千钧一发之际——呼！
一股无形却狂暴至极的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以羽生为中心猛地炸开！
他脚下坚硬的水泥地面“咔嚓”一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
一只覆盖着粗糙的、青灰色皮肤的手，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猛地从羽生身侧探出！
那只手五指张开，指关节异常粗大，指甲变得漆黑、尖锐、如同猛兽的利爪，手背上隐隐浮现出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妖异纹路！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那只覆盖着青灰色皮肤、浮现妖纹的鬼爪，如同最坚硬的铁钳，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抓住了怪物刺来的那只布满黑鳞的惨白骨爪手腕处！
巨大的冲击力让鬼爪上的皮肤微微凹陷，青筋暴起，却纹丝不动！
怪物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在半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羽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下，露出的双眼——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睛！
左眼，瞳孔收缩成一道竖线，而眼白部分猩红如血，翻滚着诡异而危险的气息，这是和他母亲奴良千子一样的眼睛。
但是，右眼却呈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异象！
整个眼瞳如同熔化的黄金在炽烈燃烧，璀璨、威严、带着焚烧万物的恐怖高温！
熔金般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古老的符文在流转、明灭！
如果要用一个名词来形容，那就是……黄金瞳！
猩红与熔金，妖异与威严，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在奴良羽生脸上交织、碰撞，形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异色图景。
他死死攥着那怪物的骨爪，指爪因巨大的力量而深深嵌入那冰冷的鳞片和骨骼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混乱与暴怒在仅存的意识里疯狂撕扯。
脚下的水泥地，在无形的重压下，悄然裂开更深的缝隙。
“呃啊啊啊——！！！”
奴良羽生的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咆哮，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混杂着妖风的尖啸与某种更古老、更暴戾的龙吟。
右眼的熔金瞳孔炽烈燃烧，左眼的猩红竖瞳却翻涌着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唯一交汇的顶点，就是对眼前这头怪物的、无边的憎恨与毁灭欲！
千咲倒下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烙着他的灵魂！
而眼前这扭曲的怪物，就是凶手！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