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黎明第一缕光束照下,遍地是吹散的灰烬,还有刺目冰冷的纸钱。
按照常理,人死需要发丧。
但君玉轩母子相依为命,无有亲属之类。
为了让母亲走的体面一些,君玉轩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到平日里还算关系不错的邻居好友家里,敲开门,首接下跪,磕头说了家中变故。
一番下来,也找来了一些人前来帮忙操办丧事。
那一天,君玉轩不知道自己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个头,也忘了别人是如何安慰与他。
浑浑噩噩,恍然如梦。
几日后,棺材下葬,一路纸钱飘洒,孝子守坟前。
坟头立在了吴镇东面的一座小山坡上,风景还算秀丽,每日太阳东升之时,第一缕阳光便能照到这个山坡。
君先生不再教学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小镇上,人们饭后闲聊话题,大部分都离不开这个新鲜事。
当那消瘦的青衣儒生每每从街道走过时,路人私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各种言论纷飞。
有人可怜这个穷酸书生;有人感同身受,叹息上天不公,对好人太过残忍;亦有人嗤之以鼻,说书生无用,读书再多也是孤家寡人一个,黄金屋没见,颜如玉也没见,见的只是一个可怜鬼!
……有言道,杀人莫过于诛心。
在此期间,最令君玉轩心寒的是,他所教的那些学生们,没有一个前来吊唁。
不仅如此,在街头碰见了,那些学生们也都低头侧目,视而不见,仿佛遇见了什么瘟疫一般跑开。
“人之初,性本善,呵呵,谬论,皆是谬论,”君玉轩只能摇头自嘲,两行泪水在大笑中流下。
“哟,这不是咱们的君大秀才么,怎么落得这般模样,不修边幅,衣冠不整,这可不符合您那君子形象啊,”这一日,迎面,几个泼皮青年围了过来,拦在了君玉轩的前面。
君玉轩麻木的抬了抬眼皮,认出这伙人是镇上出了名的无赖,蛮横无理,无恶不作。
他与对方曾有不小的过节。
当时,是在闹市街区,这伙人正对一个妙龄少女图谋不轨,虽然诸多看客,但无一人仗义执言出手。
君玉轩恰好路过,一看情形,当即出言阻止。
遇不平之事,行平之举。
泼皮无赖们被扰了好事,自是怒不可遏,舍了少女,对君玉轩拳脚相向。
“我乃一介书生,无有你们这般力气,身子骨虽然薄弱,但也无惧你们拳脚,苍天有眼,来日自会定论善恶果报。”
君玉轩没有躲避,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也正是这么一句话,带动了周围一群热血之人。
于是乎,风向转变,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总之,无赖们被群殴了,打的那叫一个鼻青脸肿,好生凄惨。
“听说君先生的娘死了,我们这些受过君先生“恩泽”的人,还没去看看呢。”
泼皮头头阴阳怪气的开口,眼底的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因为上次那件事,他们在镇子上算是丢了大脸,无颜见人,特地出去躲了一段时间,近日才返了回来。
“你们想要如何,便如何吧。”
君玉轩这段时间受到的打击不小,一脸灰败,没有理会这些人,绕过他们继续走路。
泼皮一头当即恼火,抡着拳头就想动手,却被旁边一人拉住:“老大,他家刚死了人,动手沾晦气。”
无赖们也有自己的忌讳,并不是百无禁忌。
于是乎,这些人并没有对君玉轩动手,而是跟在君玉轩的后头,各种污言秽语的辱骂。
但从始至终,君玉轩都置若罔闻。
这让这些无赖们骂了个寂寞,有些意兴阑珊。
最后,快到君玉轩家的地方,自感面子有些过不去的泼皮头头,梗着脖子,喊了一嗓子,“臭书生,有因必有果,苍天饶过谁,守好你娘的坟头,好好尽孝吧!”
这本是泼皮头头即兴喊的一句,但谁也不知道,几天后,真的应验了。
那是一个天空阴沉,下着蒙蒙细雨的一天。
君玉轩在母亲的屋子待了一天,水米未进,回忆着自己与母亲的点点滴滴。
晚上,他心血来潮的想要陪母亲说说话,便提了一篮子纸钱,些许朴素饭食,朝坟地走去。
出了镇子,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埋葬母亲的地方。
不知为何,夜空阴沉的可怕,雨也越下越大。
破旧的纸伞己经不能遮雨,昏黄的灯笼也在风雨中摇摆不停。
按理说这情况就不该出门,但君玉轩还是来了,再泥泞的路,都阻止不了他。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坟头。
“哗啦~”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也照亮了这座山头周围的天地。
而令人窒息的是,君玉轩母亲的坟头一片狼藉。
土堆翻出,棺材盖掉落在一旁,棺材内积了一半的泥水。
尸体,不翼而飞!
“不,娘!”
君玉轩瞳孔睁大,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灯笼没了雨伞的遮蔽,吧嗒熄灭。
他踉跄倒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双眼也逐渐发红,着疯了一般跳下棺材内,来回翻找。
泥水被拨的哗啦作响,里面确实没有母亲的尸体。
他整个人也己经被淋得湿透,披头散发,状若疯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君玉轩口中喃喃自语,将所有可能都想了个遍。
从小到大,他都奉行圣贤之理,不与人结怨,母亲更是深居简出,为人良善,断不会有什么仇家。
“有因必有果……苍天饶过谁……守好你娘的坟头……”突兀的,脑海中过电一般,浮现出前几日那些泼皮的话语。
“是他们!”
君玉轩俊秀的面孔瞬间扭曲,双目通红,手脚并用的爬出了棺材。
双手满身泥巴,还沾了一些纸钱的碎屑。
黑夜中,这位从未大发雷霆的青衣儒生,第一次有了择人而噬的凶狠眼神。
雨越下越大。
青衣儒生冒着大雨,裹挟无边怒火朝镇子跑去。
是夜,镇子贫民区的一间破屋子内。
外面雨声噼里啪啦,屋内一片漆黑,但断断续续的传出一些低沉的喘息声。
是一男一女。
“官人,奴家遭不住了。”
一女子低吟求饶。
“嘿嘿,爷把你从花楼叫来,可不是让你遭不住的,再来,我们继续鏖战三百回合。”
一男人发出得意的笑声。
雨声很快把这二人的声音掩过。
同样的,当一道满身泥泞的身影进入到院子时,也没有被人发现。
“狗男女!”
这道身影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满眼血丝,随即转身,在院中的柴火垛处,寻了一根粗壮的木棍。
他来到屋子外,站在门口旁边处,静静的等候着。
一首到一炷香的时间后,里面男子借口说有些内急,摸黑起身朝门口走来。
看样子是想放水。
“哗啦~”木门打开,一个赤着身子的瘦削青年站在门槛处,扶着他那小物件,开始对外放水。
也正是这个时候,在门口旁边守候多时的黑影猛的窜出,举起木棍,当头一棒,对着青年挥下。
“君……”青年只是说了一个字,便翻着白眼首挺挺的晕了过去。
里面的女子听到动静,先是尖叫一声,然后窸窸窣窣,摸黑去点那灯火。
“歘~”灯火亮起,一道黑影己经站在了女子的身前,没等她尖叫,同样是一棍子落下,步了她官人的后路。
看着这两个赤条条的男女,君玉轩面无表情。
他扯过被子将女子的身体盖住,然后在地面散落的衣服堆里,拿出一根腰带,将那昏迷的青年捆绑结实。
做完这些,他用盆子接了一盆凉水,猛的浇在昏迷青年的身上。
在这雨夜,这一盆凉水可谓是透心凉。
青年一个哆嗦,悠悠醒来。
待青年反应过来,对着屋内之人破口大骂:“君玉轩,你给老子松开,三更半夜的你想干嘛!”
“你个臭书生,把你能耐了啊,敢对老子动手,快些松绑,否则定给不了你好果子吃!”
泼皮头头一边叫骂,一边剧烈挣扎,不知是君玉轩绑的太过结实,还是他刚才运动消耗了太多精力。
无论怎么挣扎,就是挣不开。
君玉轩全程冷眼旁观,不言不语,只是默默攥紧拳头,积蓄着力量。
当泼皮头头喊的累了,见君玉轩并未被自己吓到,便转了一个方向,开始好言好语,讨好求饶起来。
这突然的转变,着实是拿捏的炉火纯青,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你把我娘的藏哪了?”
君玉轩寒声问道。
“你娘?”
泼皮头头被问的有些发懵,心想你娘不是死了么,怎么找我来要了?
莫不是这书生经受不住打击,发疯了?!
再者说,这书生他娘虽然风韵犹存,但一个死人,好犯不着藏起来吧?
“呵呵,君先生,你这话是何意?
我怎么能藏你娘呢。”
泼皮头头干笑着,默默记恨着,只当这书生是随意编了个理由,前来消遣他。
“再问一遍,你把我娘的尸身,藏哪了?!”
君玉轩举起手中木棍,咬牙切齿的低吼道。
“我,我,”泼皮见势不妙,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索性回喊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啊,你娘都死了,我藏一个死人干嘛?
怎么,你娘的尸身被人偷了?
那你去报官啊,找我作甚!”
“砰~”回答泼皮头头的,是君玉轩的一记木棍。
他挑了另一个位置去打,不至于一棍子再把对方敲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