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针锋相对,绣阁暗流
"姑娘,张嬷嬷来传话,说老夫人拨了后巷那间绣阁给您用。
"她端着铜盆的手首打颤,"那地儿我昨日瞧过,窗棂都朽了,连个炭盆都没有......"我擦脸的手顿了顿。
后巷绣阁?
顾府的绣娘向来分三等,头等在正院东厢,冬有地龙夏有冰鉴;二等在偏院耳房,三等才是后巷那间漏风的破屋——昨日宴席上周氏被老夫人驳了面子,这是要借绣阁的位置踩我一脚。
"去罢。
"我将帕子绞得滴水,"把我随身的绣本包好,再带两团月白丝线。
"推开通往绣阁的角门时,冷风裹着枯叶"唰"地灌进来。
窗纸破了个洞,穿堂风正往屋里钻,案上的针线笸箩东倒西歪,绣绷子缺了半根竹篾,最醒目的是那叠绣样——最上面一张赫然是"百蝶穿花",金线银线绞着三十余种颜色,连我都得费三日功夫。
"这分明是成心要姑娘出丑!
"小翠跺脚,指尖戳着那绣样,"您瞧这线,粗的粗细的细,哪有合用的?
"我抚过绣样边缘的折痕,那是被人反复翻看留下的。
周氏昨日在席上催着要"松鹤延年",老夫人让三日后再呈,她便连夜让人换了绣样,想逼我用难活露怯。
可她忘了,我苏记绣坊的东家独女,最会的就是"借势"。
"去库房领两匹湖绉。
"我从随身的檀木匣里抽出一本旧绣本,翻到"并蒂莲"那页,"就说我要练手,怕糟蹋了府上的好料子。
"小翠眼睛一亮:"姑娘是要......""你且去。
"我把绣本塞给她,"记着,说话软些,就说我自小用惯了这旧图样,手生得很。
"第二日午后,赵姨娘的鎏金步摇先撞进了绣阁。
"妹妹这是做什么?
"她扶着门框笑,银红比甲上的牡丹绣得极艳,"老夫人拨的绣样不用,倒用起自己的私货了?
"我捏着绣针的手微顿,眼尾的朱砂痣被穿堂风带起的烛火映得发颤:"奴婢笨手笨脚的,怕把府上的好花样绣坏了,怪可惜的。
""好个可惜。
"她踩着花盆底走近,指甲盖儿上的丹蔻几乎要刮到我的绣面,"你当顾府的规矩是......""赵姨娘这是在教新绣娘规矩?
"廊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张嬷嬷端着茶盘站在门口,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老夫人方才还说,这孩子谦逊知礼,比旁的强多了。
"赵姨娘的指甲在绣绷子上划出道白痕,又猛地收回去绞帕子:"嬷嬷这话说的,我不过是来瞧瞧......""老夫人还等着用茶呢。
"张嬷嬷抬了抬下巴,"姨娘要是得闲,不如去佛堂抄两卷经?
"绣阁的门"吱呀"一声合上时,我摸到后背的汗己经浸透了中衣。
赵姨娘这一闹,倒让张嬷嬷把"谦逊知礼"的话传到了老夫人耳里——周氏想压我,赵姨娘想踩我,可她们越急,我越要慢。
三日后呈绣品的时辰,正院花厅的炭火烧得噼啪响。
老夫人捏着"松鹤延年"的边角,金丝绣的鹤羽在烛下泛着柔光。
周氏坐在下首,指尖绞着翡翠串珠:"这针法倒是利落......"她顿了顿,"只是颜色搭配......""略显俗气?
"我接口,把绣品翻过来露出背面,"昨日奴婢不留神戳了个洞,本想重绣,又想着若是连这点儿瑕疵都容不得,算什么精手艺?
"厅里静得能听见炭灰掉落的声音。
周氏的串珠"当啷"掉在案上,赵姨娘的瓜子壳卡在齿间。
老夫人的手指抚过那枚补丁,绣工粗拙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比正面的精致更显眼:"你这丫头......""奴婢想,再好的绣活,也得经得住挑错。
"我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就像夫人教的规矩,得是经了岁月打磨的,才叫真规矩。
"老夫人突然笑出声,把绣品往案上一放:"张嬷嬷,去账房支二十两赏银。
"她扫了眼周氏发白的脸,"往后松鹤延年的绣活,就交予清湄来管。
"晚间掌灯时,顾砚辞的玄色大氅裹着冷风撞开了绣阁的门。
他站在门边,靴底碾着地上的线头,目光落在我刚绣了一半的并蒂莲上,又扫过案头"松鹤延年"的补丁。
我捏着绣针的手有些发颤——这双在边关见过血的眼睛,此刻像要把我整个人看穿。
"世子可是嫌这补丁丑?
"我垂眸,指尖轻轻抚过那处针脚,"奴婢明日就拆了重绣......""不必。
"他突然伸手,指节擦过我的手背,将绣品拿在手里。
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边关的风雪气,"这补丁......倒比正面更真。
"我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眼睛里。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照着他眉峰间未褪的冷硬,却在眼底漾开一点暖:"明日卯时,演武场。
"他转身时,大氅带起的风掀动了我的绣本。
最上面一页"并蒂莲"哗啦啦翻过去,露出下面半张泛黄的纸——那是顾府故去白月光的绣样,我前日在库房翻到的,边角还留着茶渍。
"姑娘,"小翠端着药碗从后间出来,"方才小厨房的王嫂说,侧妃娘娘近日总咳,连太医院的方子都不管用......"我捏着绣本的手顿了顿。
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并蒂莲"的花瓣上投下银斑。
顾府的水,比我想的更深。
可那又如何?
我望着案头的绣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深宅里的局,我偏要一根针一根线,慢慢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