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牢中雪未融
腕上寒铁锁链发出细碎响动,她试着调动灵气,丹田却像被灌了铅似的凝滞。
昨夜冰刃刺穿赵元德喉咙的画面突然在眼前炸开。
林昭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当时她分明感受到某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像是有人攥着她的手腕挥出那一击。
“第七个了。”
牢门外传来脚步声。
几个杂役弟子正往墙上挂冰灯,为首的白胖修士抬脚踹了踹铁栏:“这月轮值的都给我打起精神,上回让姓赵的偷运雪莲根出去,害得咱们...”他突然噤声,惊恐地盯着林昭手腕的冻疮——那些溃烂的皮肉正诡异地渗出冰晶。
林昭迅速扯下袖口遮掩,却听见隔壁牢房传来咳嗽声。
“王管事来了!”
杂役们作鸟兽散。
林昭蜷缩在墙角,看着那个佝偻身影拄着铁锹走近。
王铁头布满老茧的手从栅栏缝隙递来陶碗,滚烫的鱼汤在雪夜里蒸腾起白雾。
“你疯了。”
老头浑浊的眼珠盯着她腕上冰晶。
林昭捧着陶碗暖手,汤面映出她眉间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蓝痕:“铁叔记得三年前染坊走水吗?
当时您说,火里抢出来的布匹最值钱。
“王铁头握着铁锹的手背青筋暴起。
那年林昭抱着滚烫的染缸冲出火场,后背至今留着巴掌大的烧伤,却硬是保住了整批蜀锦订单。
冰灯突然剧烈晃动,地牢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
林昭猛地抬头,听见巡逻弟子压低的议论:“执法堂要把人押去冰崖...说是要抽了灵脉赔给赵家...”陶碗“当啷”落地。
王铁头突然抓住她手腕,枯瘦的指尖精准按在冻疮溃烂处:“知道为什么杂役营十年没出过筑基修士?”
剧痛让林昭眼前发黑,却清晰感受到老者指尖传来暖流——那分明是筑基期才有的灵力运转!
“因为蝼蚁不需要爪子。”
王铁头松开手时,她腕上冰晶己凝成薄霜,“当年有个丫头被外门弟子欺辱,躲进冰窟三天三夜。
后来执法堂在窟里找到她时...“远处传来钟鸣,老头佝偻着背快步离去。
林昭盯着掌心渐融的冰霜,突然狠狠将额头撞向石壁——染坊走水那夜,她蜷在染缸里躲避追兵时,似乎也见过这种冰蓝色纹路。
地牢顶部的冰棱突然齐齐断裂。
林昭本能地抬手遮挡,却见那些冰渣悬停在半空,诡异地聚成个残缺的阵图。
昨夜冰盾上的铭文在脑海中闪过,她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沿着冰渣轨迹补全最后一笔。
“轰!”
整座牢房剧烈震颤,寒铁锁链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林昭被气浪掀翻在地,喉间涌上腥甜。
她死死抠住地面冰层,看着那些悬浮的冰渣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指向西北方位。
那里是...药圃?
暗红色液体顺着嘴角滴落,在地面凝成冰珠。
林昭突然想起赵元德死前扭曲的脸,那人腰间的赤铜铃铛,分明与药庐丹炉上镇压妖兽的禁制铃是同款制式。
刺骨的寒意突然从丹田窜上脊背。
林昭蜷缩成团,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在铁链上结霜——这次没有灵气涌动,纯粹是血肉里渗出的极寒。
牢房石壁渗出的水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而远处执法堂方向,隐约传来破空声。
她将脸颊贴上冰冷的地面,听见冰层下传来细碎的嗡鸣。
那声音与昨夜冰刃破空时的震颤一模一样,像是千里之外有座冰川正在苏醒。
冰渣落地的脆响惊醒了廊下的执法弟子。
林昭猛地将脸埋进臂弯,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肌肤。
地牢青砖上的霜纹正沿着她蜷缩的轨迹蔓延,像无数条吐信的冰蛇缠绕着脚踝。
丹田处翻涌的寒意突然化作利锥,她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齿缝间溢出的白雾竟在半空凝成细小冰针。
“这贱婢有古怪!”
铁锁碰撞声裹着灵力威压逼近,林昭在剧痛中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冰层开裂似的脆响。
执法弟子佩剑出鞘的刹那,她突然想起王铁头临走前塞进掌心的东西——那碗摔碎的陶片里,分明有块鱼骨形状的冰碴正贴着腕脉跳动。
“别碰她!”
药圃方向突然传来惊呼。
林昭趁机咬破舌尖。
血腥气混着铁锈味的灵力冲开冻僵的经脉,她借着剧痛翻身滚向墙角。
背脊撞上石壁的瞬间,昨夜补全的冰阵图突然在识海炸开万千光点,每粒冰晶都映着药圃某个角落——东南角的枯井、北坡的雪松、还有晾晒着赤炎藤的竹架...“是呼吸!”
她突然意识到那些冰晶闪烁的频率,竟与自己抽搐的肺叶产生共鸣。
当执法弟子的剑锋离咽喉只剩半寸时,林昭放任最后一丝意识沉入寒潮。
霜气顺着鼻腔灌入五脏,她恍惚看见经脉里凝结的冰棱正随着某种古老韵律舒张收缩,就像纺织机咬合着冰蚕丝来回穿梭。
“怎么回事?”
执法弟子的剑尖突然结满冰花。
林昭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发间凝结的冰珠正沿着脊椎滚落,在地面绘出与昨夜相同的残缺阵图。
整座地牢的寒气突然朝她涌来,却在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化作温润灵气。
王铁头藏在陶碗底的玄机终于显现——那截鱼骨冰碴竟是半枚破碎的符咒,此刻正贪婪吮吸着寒潮。
林昭感觉到有清凉细流顺着冻疮溃烂处渗入经脉,将暴走的九曜玄冰体强行压回蛰伏状态。
“装神弄鬼!”
执法弟子挥剑劈开冰雾。
林昭在剑气掀起的风暴中窥见生机。
她故意让冰阵图被剑气击碎,飞溅的冰渣精准扑向众人眼睛。
趁着混乱,她将最后几缕寒气注入王铁头留下的符咒,鱼骨形状的冰碴顿时化作流光没入地缝。
“三日后,斩首示众。”
执法弟子捏住她下巴时,林昭垂眸盯着那人靴底沾着的赤色泥土——那是药圃独有的赤焰砂,本该被顾药童用青玉铲收在丹房第三层木柜。
此刻却混着冰晶,在青砖上洇出诡异的暗红斑纹。
子夜梆子响过三声时,林昭终于摸清呼吸的韵律。
她模仿着识海里冰晶震颤的频率调整吐纳,溃烂的腕脉竟开始缓慢愈合。
当地牢最深处的冰层传来马蹄铁特有的震动声,她突然想起赵元德临死前攥着的赤铜铃铛——那铃舌上雕刻的,分明是药圃禁地冰魄草的图纹。
巡夜人的灯笼扫过铁窗时,林昭正用指尖在霜雾上勾画残缺阵图。
冰渣随着呼吸起落聚散,渐渐拼凑出药圃全景。
当西北角某处冰晶突然剧烈闪烁时,她喉间发出低笑,震落了眉梢凝结的冰棱。
寒渊罚崖的风啸穿过百里冰原,在黎明前叩响了地牢铁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