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问站在门口往来迎客的店小二,道:“哥哥,敢问店里还招人吗?”
那店小二见此人穿着便知并非客人,本不想多理,这声“哥哥”叫得他心上甚是舒坦。
走到近前一看,此人嘴甜面也甜,便道:“你在这等着,我给你去问问掌柜。”
梅井生提心吊胆立在门前,挂起个笑脸,脸肉都笑麻了,见那小二哥弓着身跟在一身穿锦袍金带之人后面,心知这位就是掌柜了,脸上笑容更盛。
“就是你,想来店里做工。
都会做什么呀?”
掌柜问道。
“洗碗、劈柴、洒扫我都做得。”
梅井生急回道。
掌柜见此人破衣烂衫,声音也不像平常男声粗犷,长得却是清秀,有些柔弱的风姿,心想着给他收拾一下,站在门前揽客甚是合适。
“行吧,你跟我来。”
掌柜道。
梅井生喜不自胜,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袖,跟着进了酒楼。
梅井生进到酒楼里,强压下想探头西处看看的好奇心,又怕惹人不悦被人耻笑,盯着脚下紧跟在掌柜身后。
只闻得浓郁的酒肉香,听得客人们推杯换盏间的谈笑声。
梅井生隐隐听到邻桌客人的交谈。
“你们是没见过,合春阁的柳扶弱,那双妙手。”
那位客人说着又“啧”了一声,似在回味。
“真是双妙手。”
梅井生正想接着听下去。
掌柜随口问起:“你是哪里人,看着不像本地人。”
“我是东海郡人。”
掌柜听到这话,急退了三步远,摆着手,又压低声音怕人听到似地连连道:“快走,快走,我这里不收东海郡人。”
忙叫店小二给梅井生赶了出去,梅井生站在门口看见刚才的小二哥低头被掌柜训斥,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临门口坐了一位客人,他从梅井生进门就一首看着他。
见梅井生要走,他唤道:“小兄弟,何不来共饮一杯。”
梅井生回头疑惑道:“阁下是在叫我吗?”
“正是你。”
梅井生摇摇头道:“这家掌柜不收我。”
“我邀你,你就是客人,他可有不收之礼。”
他又微笑道:“我看你许是饿了,有什么事填饱肚子再说。”
梅井生踌躇了一会,想着我身无分文就算骗也骗不到我什么,权当他是位好心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那就多谢阁下了。”
梅井生躬身拜礼道。
坐在一桌佳肴面前的梅井生眼冒精光,又迟迟不敢下手,先道:“小人名叫梅井生,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无名无姓,大家都叫我肉勺子,后来年龄大了仗着虚长几岁听人叫几声肉叔。”
又道:“那我叫你梅兄弟?”
他想了想笑道,“没兄弟,实在是不太好听,叫你小梅怎么样?”
“可以可以。”
梅井生笑答道。
小梅。
家里人都叫他井鬼子。
肉勺子见他迟迟不动筷,夹了一块红烧肉到他碗里道:“小梅,尝尝他家的红烧肉最是一绝。”
“多谢肉叔。”
梅井生管不了那么多,一大口红烧肉塞进嘴里,没怎么嚼就要咽下去,噎得不行又端起一盏茶咕嘟咕嘟地灌将起来,想把那卡在喉间的肉块冲下去。
本来还有点后悔那么好的一块肉没怎么吃出味道就被自己咽了,结果茶汤的味道又把他带到了新的天地。
他从未喝过如此清香的茶,进口微苦,茶到咽喉又有一股花朵的清香。
长了教训,就知道要细嚼慢咽。
红烧肉,酱肘子,清蒸鱼,清炒菜心,老母鸡汤,一道又一道。
吃得梅井生神魂颠倒,每一口都是他没尝过的味道,他又想到了那双妙手,食物也长了一双妙手,将他曲折干瘪的肠胃安抚地舒适饱满。
没想到这肉叔还真是个好人,羊岭郡真是个神仙地界。
肉叔见他吃饱喝足,问道:“小梅,你这是要去哪里?”
梅井生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去哪,我从东海郡来,想在羊岭郡讨生活,没想到这家掌柜嫌我是东海郡人。”
他苦笑着又道:“我知道的,东海郡人名声是有些不好。”
“哎。”
肉叔打断他道:“这世上只分好人坏人,不分是哪里人,没有说东海郡人就全是坏人,羊岭郡就全是好人的道理。”
梅井生看着肉叔的眼中满是感激,旋即跪在地上给肉叔磕头道:“梅井生今日得肉叔一顿饱饭,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日后定好好报答肉叔。”
肉叔待他说完,连忙扶他起身道:“小梅,你这又是哪般,今日相遇全是你我间的缘分,我见你饥饿,岂有不帮之理。”
“不如这样,我见你也没有什么出路,我推荐你进御水钱庄,那老板最是喜欢你这般样貌的男儿。”
梅井生有些被感动冲昏了头脑,一时没有察觉出肉叔嘴中的意味。
“御水钱庄是什么样的地方?
那老板为何会喜欢我?”
“御水钱庄是一等一的好去处,有吃不尽的佳肴,喝不尽的甘露。”
肉叔端详着梅井生,“你这样貌,一定很是受宠。”
受宠?
那是将我卖给那位老板?
肉叔手里盘着两颗核桃,梅井生听着核桃旋转的声音,转得他有些眩晕,又看了看桌子上自己啃得干净的骨头。
一阵呕吐的感觉袭来,他跌跌撞撞跑到外面强抠着自己的嘴,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位同乡,他感觉自己吃了那位同乡,那位同乡的眼睛在肉叔手中转来转去,要是进了那钱庄,自己也会被另一个我像今天这样吃掉。
梅井生看了眼肉叔,颤抖着腿逃走了。
梅井生不知道自己在跑向哪里,见巷就钻,见弯就转,感觉喉咙里有浓重的血腥味,看周围没什么人烟的样子就停了下来。
他靠在土墙根上强屏着气,很警觉地观察着西周。
天己经有些擦黑,不见那肉叔的踪影,他放心地喘起了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