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崖渡厄
他掌心的青铜算筹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旋,每道刻痕都渗出淡金色的真气——那是他以本命元精催动的“天干地支大衍卦”,算筹碰撞声在雨幕中竟化作钟磬之鸣,惊得檐角铜铃齐齐震颤。
“坤位崩裂,离火入命……”道玄望着卦象中央那道贯穿“坤宫”的血色裂痕,喉间涌上一丝腥甜。
三日前他在《青囊秘录》中翻到“血光孕生”的卦辞时,曾以朱砂在黄符上画了三道镇厄咒,此刻怀中的符纸却己尽数化为齑粉。
暴雨突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观星台的青石砖上,竟凝出一层薄薄的冰——这是天道示警,预示着他即将插手的因果,将撼动命数根基。
道玄猛地捏碎算筹,指尖鲜血滴在龟裂的卦盘上,瞬间洇开一个“劫”字。
他想起五十年前师父临终前的叮嘱:“玄儿,若他日遇眉心青纹者,切记不可妄动尘心,那是你命定的‘劫数之眼’。”
那时他尚是个束发弟子,不懂何为“劫数之眼”,只记得师父交给他的那枚羊脂玉双鱼佩,玉佩中央的圆孔恰似一轮残月。
松针在道玄掌心泛着幽光,每根针叶上都凝结着千年玄霜。
他想起五十年前初入青崖观,师父曾指着后山那片松树林说:“此乃‘玄霜松’,每百年结一滴松露,可活死人肉白骨,但取之需以修道者十年阳寿为引。”
此刻他指尖的露珠正缓缓旋转,内里竟映出怀瑾坠崖的画面——黑甲卫的羽箭穿透陈嬷的肩胛,老人最后望来的眼神像极了观中那口枯井,深不见底的绝望里竟藏着一丝释然。
“噗——”道玄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算筹上的“离火”卦象骤然暗淡。
他这才惊觉,方才为探怀瑾命数,己强行透支了三十年修为,鬓角不知何时己染上霜色。
山风卷着暴雨扑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固执——那枚碎裂的玉佩此刻正在袖中发烫,缺口处的纹路与算筹映出的青纹渐渐重叠,如同一把钥匙,要打开被天道尘封的往事。
崖底的泥沼散着腐草味,道玄落地时震碎了三尺见方的冰层。
怀瑾的发髻浸在血水中,发间那支银簪己弯折成弓形,簪头的珍珠滚落泥里,像极了她眼角未坠的泪。
道玄指尖触到她颈间脉搏时,心猛地一沉——那脉象如风中残烛,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太溪穴……”道玄咬破舌尖,将一口心头血渡入怀瑾体内。
真气注入的瞬间,怀瑾眉心突然闪过一道青芒,与道玄袖中玉佩的碎光遥相呼应。
襁褓里的女婴突然啼哭起来,那哭声微弱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竟让暴雨暂时停歇了一瞬。
道玄掀开襁褓角,看见婴儿眉心那道淡青色纹路时,整个人如遭雷击——那纹路不是寻常的胎记,而是一朵完整的木槿花,花瓣脉络与他二十岁那年意外碎裂的玉佩缺口严丝合缝。
五十年前的画面在道玄脑海中炸开:十五岁的他在观星台偷学禁术,不慎引动天雷,是师父用本命玉佩替他挡下劫雷。
玉佩碎裂的刹那,他看见玉屑中飞出一道青芒,首插东南方向。
如今想来,那道青芒正是眼前女婴的命魂。
算筹在掌心发出刺耳的嗡鸣,卦象上赫然显现出“三生石”的纹路——这女婴竟是他三百年前的尘缘所化,眉心青纹乃是三生石上刻下的因果印记。
“此子有三劫……”道玄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算筹突然炸裂成齑粉,“一劫难产,二劫离亲,三劫……” 最后一劫的卦象被血色迷雾笼罩,他只看见漫天火光中,一顶青笠染满鲜血,而戴笠之人的面容始终模糊不清。
女婴突然抓住他的手指,那小小的力道竟让他经脉一阵刺痛——这是命劫反噬,预示着他若插手,必将遭天道重罚。
怀瑾的睫毛颤了颤,血沫从唇缝溢出:“恩公……赐名……” 她的视线落在道玄袖中若隐若现的玉佩碎片上,瞳孔猛地收缩——那碎片的纹路,竟与她昨夜梦中见到的半块玉佩一模一样。
道玄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晨曦中飘来第一片野槿花瓣,落在女婴掌心,瞬间化作一滴露珠。
“便叫……槿。”
道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他从怀中取出那枚刻着“安”字的玉牌,玉牌背面赫然刻着半朵木槿花,“木槿生南国,朝开暮落,看似柔弱,却能在石缝中扎根。”
他将玉牌塞进怀瑾怀中时,指尖触到她衣襟里藏着的锦囊,里面竟是几缕青崖观的草叶——那是他三日前下山时不慎遗落的,不想竟被她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