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开得十足的公寓里，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猫粮味、打印纸的油墨味，以及一种名为“长期失业焦虑”发酵后的、微妙的酸腐气息。窗外的***依旧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但对梵姝而言，那已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这里，是她的新“战场”——一张堆满杂物的餐桌，一台屏幕永远亮着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散落着吃了一半的外卖盒、空咖啡杯，以及一沓厚厚的、被反复蹂躏过的A4打印纸。

梵姝裹着一件洗得发软的旧羊绒开衫（Max Mara早已***洗店尘封），头发随意地挽着，露出眼角新添的、用再厚的遮瑕膏也盖不住的细纹。素面朝天，只有嘴唇因为焦虑无意识地干裂起皮。她45岁的生日蛋糕早已在垃圾桶里发霉，取而代之的，是电脑屏幕上那个冰冷刺眼的Excel表格——“求职记录_梵姝_2025.xlsx”。

表格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日期、公司名称、职位、渠道、投递状态、反馈（如果有的话）。状态栏里，触目惊心地排满了：

已投递

已读不回

感谢关注

岗位已关闭

已转推荐（石沉大海）

已发送测试题（未完成/无反馈）

已发送测试题（完成/无反馈）

已安排面试（取消）

已面试（等待通知） → （通常一周后自动变为‘已淘汰’）

已淘汰

最新的一条记录，是第327份简历投递——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创业公司“快跑科技”，职位是“人力资源顾问（高级专家）”，要求：“5年以上互联网HRBP经验，熟悉敏捷组织，35岁以下优先”。梵姝在“年龄要求”那栏停顿了几秒，嘴角扯出一个早已麻木的冷笑，然后，鼠标点击了“投递”。动作熟练得如同流水线上的女工。

“327…” 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这个数字，像一座冰冷的墓碑，铭刻着她失业后这两个多月来的全部“战果”。每一份投递，都像一次微弱的呐喊，然后迅速被招聘市场的巨大黑洞无声吞噬，连个回响都没有。

“喵~” 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影子轻盈地跳上餐桌，精准地踩过一张印着梵姝光辉履历的铜版纸简历，留下一个小小的梅花爪印。是雪球，她的金吉拉猫。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主人低落的情绪，用它那冰凉的、湿漉漉的小鼻子，轻轻蹭了蹭梵姝放在鼠标上的手背。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倒映着屏幕的冷光和梵姝憔悴的倒影。

梵姝冰凉的手指被雪球温暖的鼻尖碰触，微微一颤。她反手揉了揉雪球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这点微弱的暖意，是她在这片“求职寒冬”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猎头，不是HR，是银行的自动还款提醒短信。屏幕上跳出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存款余额的持续缩水。那笔“丰厚”的补偿金，在房贷、雪球的高额保险和猫粮、日常开销、以及几次失败的“社交破冰”咖啡（试图联系旧人脉）之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六位数警戒线。每一次余额变动，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突然，邮箱提示音“叮咚”一响！一个陌生的发件人，标题是：快跑科技关于人力资源顾问岗位的沟通邀请。

梵姝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血液瞬间涌向大脑！她像饿狼扑食般抓起鼠标，动作快得差点把雪球掀下桌！点开邮件！

尊敬的梵女士：

感谢您对快跑科技的关注！我们已收到您投递的简历。您的背景令人印象深刻！

(梵姝屏住呼吸！)

为了更好地了解彼此，我们诚挚邀请您与我们的招聘顾问进行一次简短的线上沟通。时间：今日下午15：00。请点击以下链接进入在线会议室：[链接]

期待与您交流！

快跑科技招聘团队

“线上沟通！不是群发拒信！” 梵姝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久违的、微弱的希望之光！她甚至忽略了邮件里那句客套的“背景令人印象深刻”是多么的格式化。她像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回复确认！然后手忙脚乱地冲进浴室。

45分钟后，梵姝坐在电脑前，仿佛换了一个人。脸上是精心修饰过的、极力掩盖疲惫的妆容（眼下的细纹在镜头下依旧若隐若现），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了更多光洁但已显松弛的额头），身上穿着那件许久未碰的、熨烫平整的深蓝色Ar***ni西装外套（内搭是家居服，反正摄像头只拍上半身）。卡地亚钉子手镯重新戴上，像披挂上阵的盔甲。她调整好摄像头角度，确保背景是书架上几本厚重的HR专业著作（虽然落了点灰），营造出“专业、稳重、随时准备战斗”的假象。

下午3点整。线上会议室准时开启。屏幕那头出现一张年轻得让人心梗的脸。女孩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六岁，顶着一头粉蓝色的挑染短发，戴着夸张的圆框眼镜，穿着印有巨大卡通logo的卫衣。背景是嘈杂的办公室一角，隐约传来“赋能”、“抓手”、“对齐”之类的互联网黑话。

“Hi！是梵姝女士吗？我是快跑科技的招聘顾问，叫我Lily就好！” 女孩声音清脆活泼，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元气。

“Lily你好，我是梵姝。” 梵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专业、充满HRD应有的气场。

“哇！梵女士您的履历太牛了！嘉林集团HRD耶！我们这种小庙差点不敢给您发邀请！” Lily的语气充满夸张的惊叹，但眼神里却没什么真正的敬畏，更像是在参观某种珍稀动物。“我们CEO特别交代，要跟您这样的资深大咖好好聊聊！”

“过奖了，互相学习。” 梵姝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那点希望小火苗稍稍旺了一点。看来对方知道她的分量？

“那我们直接开始吧？” Lily点开一份文档，“有几个小问题想快速跟您‘对齐’一下哦！”

“请说。”

“首先，想了解一下，您对我们‘快跑科技’的‘敏捷组织’理念是怎么理解的呢？比如在我们快速迭代、小步快跑的文化下，HR如何更好地‘赋能’业务？” Lily眨巴着大眼睛，抛出第一个问题。

梵姝心里咯噔一下。“敏捷”、“赋能”…这些互联网黑话她当然懂，甚至研究过。但由一个穿卡通卫衣、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小姑娘，用如此轻松随意的口吻来“考”她这个曾经的跨国集团HRD？一种强烈的荒诞感和被冒犯感油然而生。但她迅速压下情绪，调动起二十年的专业积累，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地阐述了敏捷组织中HR的角色定位、支持策略，甚至举了几个嘉林时期推动组织变革的实例（隐去了公司名）。

屏幕那头的Lily，一边听一边在文档上噼里啪啦打字，偶尔“嗯嗯”点头，但梵姝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里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无聊？好像梵姝在讲什么深奥的古典文学。

“哇！好专业！” Lily听完，象征性地赞叹了一句，立刻抛出第二个问题，“那…您平时都用哪些SaaS工具来做人才盘点和管理呢？比如我们用的是‘飞鱼招聘’和‘知了OKR’，您对这些工具的‘颗粒度’和‘用户旅程’体验怎么看？”

梵姝再次感到一种错位。她当然熟悉各种HR系统，但被问及对具体工具“颗粒度”和“用户旅程”的看法？这更像是产品经理的问题！她耐着性子，结合自己的使用经验，尽量客观地评价了提到的工具。

“Cool！” Lily打了个响指（虚拟的），问题开始变得刁钻且跳跃，“第三个问题，如果业务部门leader和您招进来的核心技术大牛因为OKR设定发生激烈冲突，您会如何‘破冰’并‘打造共识’？请用STAR原则描述一个类似案例哦！”

梵姝深吸一口气。STAR原则（情境-任务-行动-结果）是HR的基本功，案例她信手拈来。她讲述了一个嘉林时期如何化解研发总监与空降CTO矛盾的经典案例，过程、策略、结果都堪称教科书级别。

“嗯…听起来处理得很成熟。” Lily评价道，语气却平淡了许多。她低头看了看文档，又抬头看向摄像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表情。她微微歪着头，粉蓝色的发丝滑落下来，问出了那个梵姝等待已久、也恐惧已久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哈，梵女士，纯粹是出于流程需要，您别介意。” Lily笑得一脸无害，声音甚至更甜了，“您的简历上显示您…嗯…45岁了对吧？我们快跑呢，是一家非常年轻、非常有活力的公司，平均年龄才26岁！工作节奏快，压力也大，经常需要熬夜‘肝’项目。我们CEO特别强调团队‘同频共振’的重要性。所以想了解一下，您觉得您这个年龄…在体力和精力上，能跟得上我们这种‘007预备役’的节奏吗？还有，您对融入一群‘Z世代’为主的团队，有信心吗？”

来了！终于来了！虽然包裹在“别介意”、“流程需要”、“同频共振”这些看似礼貌无害的糖衣里，但那根名为“年龄”的毒刺，还是精准地、***裸地扎了出来！它不问能力，不问经验，不问过往辉煌的战绩！它只问：你老了，你行不行？

梵姝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精心维持的“专业面具”瞬间出现裂痕！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砸掉摄像头的冲动！

她看着屏幕上那张年轻、充满胶原蛋白、带着“天真”残忍的脸，看着Lily那身充满“活力”的卡通卫衣和粉蓝头发，再想想自己为了这场“沟通”精心化妆、穿上战袍、摆出专业著作的滑稽努力…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悲愤和荒谬感汹涌而至！

“体力？精力？”梵姝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尖锐的讽刺，“Lily，我在嘉林做HRD时，连续熬通宵处理全球并购带来的人力整合是家常便饭！处理过的劳资纠纷和***，复杂程度和压力，恐怕比你们‘肝’项目要高出几个量级！”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盯着摄像头，“至于融入？我管理过横跨60后到90后的多元化团队！‘同频共振’靠的是领导力、同理心和共同的目标，不是靠穿什么衣服、染什么头发、或者出生在哪一年！我在嘉林推动的组织变革，让一群‘老顽固’拥抱了数字化，这算不算‘融入’和‘共振’？”

她的反击带着HRD的锋芒，掷地有声！屏幕那头的Lily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被打断流程的不悦。

“呃…梵女士您别激动…我…我就是例行问问…” Lily有些慌乱地解释，“您的经验当然是非常宝贵的！我们…我们会把您的反馈和沟通情况如实记录，提交给业务部门评估…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她语速飞快，眼神躲闪，显然想尽快结束这场失控的对话。

“好，谢谢。”梵姝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疏离。她知道，这场“沟通”已经结束了。从那个年龄问题问出口的瞬间，结果就已经注定。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感谢您的时间！” Lily几乎是逃也似地切断了视频连接。屏幕瞬间变黑，映出梵姝那张因为愤怒和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雪球在脚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梵姝像一尊石像，僵坐在电脑前。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是几个深陷的、带着血痕的月牙印。

她点开那个Excel表格，找到“快跑科技”那一行。在“反馈”栏里，她停顿了很久，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敲下两个冰冷的大字：

“已凉。”

她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一个空咖啡杯，杯子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冲到窗边，刷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冬日阳光瞬间涌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窗外，城市的车流依旧川流不息。一群穿着时尚、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正有说有笑地从楼下走过，充满朝气。其中一个女孩，也染着一缕粉蓝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梵姝看着那缕粉蓝，又想起Lily那张年轻的脸，想起她问的那个问题：“您觉得您这个年龄…能跟得上吗？”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终于冲破了梵姝的喉咙！她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沉闷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玻璃纹丝不动，只有指骨传来钻心的疼痛！

雪球被吓得“嗷呜”一声跳开，惊恐地看着她。

疼！***疼！但手上的疼，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她颓然地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精心打理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满是泪痕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的脸。昂贵的Ar***ni西装外套在刚才的动作中蹭上了灰尘，皱巴巴的，像一块被丢弃的抹布。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那个猎头Andy，终于“忙”完了。

Andy：[语音消息] 梵姐！实在不好意思！下午临时被老板抓去开会了！跟快跑聊得怎么样？他们CEO跟我很熟的！我打过招呼了！是不是感觉挺有戏？他们就需要您这种定海神针！

梵姝看着这条迟来的、充满马后炮意味的语音，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打招呼？有戏？定海神针？全是狗屁！她仿佛能看到Andy那张油腻的脸上，此刻正挂着事不关己的、职业化的笑容。

她手指颤抖着，点开Andy的聊天框，想打字骂人，想控诉，想把所有的愤怒和绝望都倾泻出去！但最终，她只发过去一个截图——是那个Excel表格的局部，上面清晰地显示着：

公司：快跑科技

职位：人力资源顾问（高级专家）

状态：已沟通

反馈：已凉。

然后，她拉黑了Andy。动作干脆利落，像扔掉一袋馊掉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彻底耗尽了所有力气。她蜷缩在地毯上，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雪球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她的腿，发出细弱的、担忧的喵呜声。

冰冷的绝望，像窗外冬日的寒气，一丝丝地渗透进来，包裹住她。327份简历，327次无声的呐喊，327次被无视、被敷衍、被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拒之门外！每一次拒绝，都在她身上刻下一道无形的伤痕，都在提醒她那个残酷的事实：在这个只看“性价比”、只追逐“年轻血液”的丛林里，她，45岁的梵姝，曾经的HRD，已经成为了一块过时的、昂贵的、无人问津的“人力化石”。

年龄，就是她简历上那个无法撕掉的、猩红的“不合格”标签！

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邮箱提示。来自另一家她一周前面试过的中型企业。

梵姝麻木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点开。

尊敬的梵姝女士：

感谢您参与我司人力资源总监职位的应聘！

经过综合评估，您的专业背景和从业经验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又是这句！）。

然而，非常遗憾地通知您，该岗位已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我们非常欣赏您在[此处省略一百字对梵姝能力的格式化赞美]方面展现出的卓越才能。

此次未能合作，我们深表遗憾（遗憾你大爷！）。

您的资料已存入我司人才库，未来如有更匹配的职位，我们将第一时间与您联系（永远不会有！）。

再次感谢您的时间和关注！祝您未来职业发展顺利！

[某公司]人力资源部

一封标准的、冰冷的、充满虚伪客套的拒信模板。甚至懒得为梵姝这样的“高龄应聘者”单独修改措辞。

梵姝看着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毫无意义的溢美之词，看着最后那句虚伪的“祝您未来职业发展顺利”，突然觉得无比可笑。她扯动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了“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餐桌边。目光扫过那堆散乱的简历，扫过屏幕上刺眼的“已凉”和拒信。最后，落在雪球身上。小家伙正歪着头，用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蓝眼睛看着她，充满了依赖和不解。

梵姝伸出手，从一沓简历的最上面，拿起一张。那是她引以为傲的履历，铜版纸印制，照片上的她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充满掌控一切的力量。雪球之前留下的那个小小的梅花爪印，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职位头衔“嘉林集团人力资源总监”旁边。

她看着那个爪印，又看看脚边懵懂无知的雪球。一个荒诞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她拿起笔，不是万宝龙，只是一支普通的签字笔。在那份光鲜亮丽的简历上，在雪球的爪印旁边，在“梵姝”的名字下面，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大字：

“已死。”

写罢，她将这份被宣判“已死”的简历，轻轻地、放在了雪球面前。

雪球好奇地凑过去，用***的鼻子嗅了嗅那新鲜的墨迹，然后，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已死”那两个字。墨水晕开了一点。

梵姝看着这一幕，看着雪球天真的举动，看着那份象征着她过去全部荣光、如今却被宣告“已死”的简历，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怆和荒谬感，终于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她跌坐回椅子里，没有怒吼，没有砸东西，只是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终于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泄出，越来越响，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眼泪汹涌而出，冲刷掉脸上精心修饰的妆容，留下纵横交错的、狼狈的沟壑。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那327份石沉大海的简历，为Lily那个残忍的问题，为Andy的虚伪，为那封冰冷的拒信，为银行卡里不断缩水的数字，为这看不到尽头的寒冬，更为自己那被踩进泥里、宣告“已死”的45岁人生！

雪球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哭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凑过来，焦急地用脑袋蹭她，用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舔她脸上的泪水，发出细弱的、安慰般的喵喵声。温热的眼泪和猫咪微凉的舌头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慰藉。

梵姝一把将雪球紧紧搂进怀里！把脸深深埋进它柔软温暖的毛发里！仿佛这是她在冰冷绝望的汪洋中，唯一能抓住的、有温度的浮岛！

她的哭声在温暖的、弥漫着猫粮味的公寓里回荡，绝望而凄凉。窗外，冬日的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这扇窗，也暖不了这个在“求职寒冬”里，抱着她的猫，为自己“已死”的职业生涯嚎啕痛哭的中年女人。

第328份简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投出去。

(第一部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