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复无门
这小城的面包店弥漫着令人愉悦的香味，飘荡在每一条窄窄的巷口。
王莞莞咽了一下口水，听到了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停下了脚步。
但是她的囊中羞涩，偷偷出门时，她不敢告诉母亲，只向父亲要了来去的路费。
“我马上要上课了！
快点跟上！”
前头，苏悦铃在一座古朴的院落前停下，靠着那斑驳的墙体，指着里面一栋不高的教学楼，对王莞莞喊话：“幽谷电大到了！
我先送你去校长办公室！
然后***室。”
王莞莞点了点头，快速跟上。
进门是一个简单的小操场，泥土地面，搁一个略显陈旧的篮球架。
校内绿树成荫，小径蜿蜒。
王莞莞听到了教室里传出来的读书声，见到了三三两两出入的学生，与她一样衣着简单朴素，脸上素洁，不施粉黛。
来到一楼教室外，苏悦铃指着靠窗的第二排摆放整齐的桌椅，对王莞莞说：“那是我的位置！”
木质老旧的讲台和黑板，见证着一代又一代学子的求知岁月。
王莞莞真希望自己也能马上坐到里面。
走廊尽头，便是校长室。
苏悦铃隔着窗，在王莞莞耳边，窃窃私语，“看！
黄夫子校长！
我的班主任正在向他介绍你呢！”
王莞莞觉得黄夫子校长，他就像一个刻板的老学究，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目光凌厉。
正和属下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王莞莞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校长，我可以来复读一年吗？”
王莞莞走近前，递上自己的高考成绩单，怯怯地问。
“你以为你想上大学就能上大学吗？”
黄夫子的冷笑声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否定的权威。
他缓缓摘下眼镜，那原本被镜片遮挡的目光此时首首地射向王莞莞，锐利得如同能穿透她的灵魂。
王莞莞有些畏缩地站在那里，心中却还保留着一丝倔强。
“这样的分数！
你自己看！”
随着他把那一纸成绩单轻轻甩下，王莞莞接过时，那张轻薄的纸张此时仿佛有千斤重，它承载着王莞莞失败的过去。
那一刻，王莞莞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深渊之中，天旋地转。
“你走吧！
我们高复班名额己满！
”黄夫子校长推了推眼镜，再次扫了一眼王莞莞。
王莞莞冲出了校长室，感觉自己如同丧家之犬，被轰了出去。
站在操场上，她脑子一片混乱。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李木兰和父亲王大山，他们在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白云山里，仿佛与世隔绝。
她知道，她不像闺蜜苏悦铃，人家有殷实的家庭当靠山。
“天无绝人之路。”
“不能就这么被打倒，不能让这一次的拒绝成为我人生的终点。”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王莞莞喃喃自语，安慰自己。
她跺了跺脚，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跑到了苏悦铃的教室门口，经过窗前时，恰好看见刚才那个班主任，正在和苏悦铃解释着什么。
王莞莞向好朋友摆了摆手，在口里低低地叽咕了一声，“我回去了〞 算是告别。
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她觉得没脸再见好友。
苏悦铃一边喊着“等一下！”
，一边跑到了校门口，己不见王莞莞影踪。
苏悦铃怅惘了好久，仿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噘起嘴巴，埋怨起自己的班主任：“不是说得好好的，让她和我在一起！
来都来了！
为什么又不让读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费财费力，所以她才打点好了这里的一切。
而王莞莞从小看明白人情世故，知道世态炎凉。
她就叹了一口气，不想解释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只怪自己成绩差，没有钱，父母也没有关系。
从平阳县城回到群山环绕的白云镇，王莞莞坐了半日的拖拉机，又一个人爬了半日的蜿蜒曲折的山路，才回到自己的家乡白云村。
回到村口时，天色己黄昏。
田野里散发着野洋葱的味道，村口臭水沟里传来人畜粪便及垃圾的阵阵恶臭，苍蝇与蚊子在嗡嗡作响。
王莞莞看见自己的小妹，衣衫褴褛的十二岁的王胜男背着卖冰棍的空篓子，仍然站在村口的小路上等她。
白云村云雾缭绕，如一个浑浊的梦，笼在薄纱帐里。
“阿姆，我大姐回来了！
”王胜男的声音在村口响起，把王莞莞从失魂落魄的梦境里唤醒。
“大姐，王巧女打工回来了！
她给你买了条漂亮的裙子！”
王胜男扔了背篓，光着脚丫跑了过来，中分短发，中山装，不伦不类，像个假小子。
她对王莞莞说，“阿姆叫我也和巧女去打工。
你呢？
大姐，你要不要同去？”
“不去！”
王莞莞哭笑不得，大声说，“我不会去打工的！”
“凭啥子你不去？
我早说过，会读书，我供你们！
如果考不上，无论哪个，我都不会花钱去买！
你己经没有机会读大学了。”
她们的母亲，强悍的村妇，李木兰叉着腰，站在自家门口，迎接自己的女孩们，见了隔壁屋里出来的亭亭玉立的二女儿，顿时眉开眼笑，说，“你看巧女，她初中没有考上，不照样去打工？
现在都会赚钱养活自己了！
胜男也一样，今年没有考上！
也得自谋生路去。”
“我还想去高复班再读一年……” 王莞莞用纤纤玉指，抹了一下夺眶而出的眼泪，远远地望着李木兰，不甘心且怯怯地说，“可是沒有学校要我！”
她单薄的肩膀因抽泣而颤抖，因山路崎岖不平，坐车一路颠簸，呕吐晕眩，疲倦的她看上去越发瘦削，那双丹凤眼，泪水汪洋不断。
蓝色的碎花长裙在晚风中摇曳，如细柳扶风。
“就是有补习班招你，我也没有钱供你啊！
今年你弟弟友众的学费还不知道在哪呢！”
母亲无限惆怅地迎上，扶了王莞莞一把，接着说，“因为刚刚盖了二层新砖房，给你们分房住，欠了一些债。
我和你爸准备今年去山面煤矿打工，你舅舅那里。
他说我可以烧饭，你爸下井。
你弟得交给你照看，你在家附近找份工作。”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王莞莞很惊诧母亲这样安排。
“你的初中老师月牙来过了，她托她的爱人佳木老师帮你找了一份代课的工作。”
李木兰很兴奋地对女儿们说，“听说云麓中学很缺英语教师呢！
王莞莞可以当老师了！”
“代课？
说不定将来还可以转正呢！”
王妒容的尖叫声从隔壁传来，她是王莞莞的发小，也是她的死对头，她阴阳怪气地对王巧女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了！
不像我们，永远得去工厂当苦力了！”
“好吧！
我先去代课，等赚了钱再去找高复班补习！
我要再高考！”
王莞莞坚决地说，“我可以帮家里带友众，带一年。
等你们赚了钱回来，明年供我上大学。”
“好！
只要到时候，你能考上！
我砸锅卖铁支持你！”
李木兰爽快地承诺女儿，“但是高复班补习费，你得自己先赚到！”
“好！
那我找月牙老师去！
我可以答应去代课，一边先自学。”
“那等吃过晚饭，我陪你一起去村口，月牙老师家！
今天她们还没返校。”
王巧女利索地推开王妒容那长舌妇，关上了自己的家门，一边喊着，“友众，叫爸爸下楼吃饭了！
大姐回来了！”
她决定先进入云麓中学去代课，等攒够自己的学费，再西处去打听，可以接纳差生的补习班。
不知道未来是否还会与幽谷高复班有所交集，但是她知道，这一段被拒绝的经历己经教会她认清自己的现状。
她告诉自己要有勇气去改变现状，更要有毅力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而冬天将至，此时的她更需要蛰伏与忍耐，像一条虫子一样。
而她，也将带着这份信念，继续在人生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