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炊烟轮回 予微光 2025-06-12 18:4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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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欧阳明和李莉的家像被抽干了空气的死水潭。

窗外城市的光污染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惨白冰冷的割痕。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已经渗进了墙壁,渗进了家具的纹理,渗进了每一次呼吸,提醒着那个躺在ICU里、生命垂危的父亲和那笔如同泰山压顶的三十万医疗费。

书房里那半张1988年的双胞胎B超单带来的惊涛骇浪,在现实的冰冷巨壁前,暂时化作了无声的漩涡,沉在心底最深处。

此刻,欧阳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钱!必须立刻弄到钱!否则,父亲随时可能……

他像一头困兽,在狭窄的客厅里焦躁地踱步,脚步沉重得如同灌铅。

目光一次次扫过这间他辛苦了半辈子才换来的、不到七十平米的老旧两居室。斑驳的墙皮,磨损的沙发套,吱呀作响的木地板……每一处都浸透着他和李莉的汗水,也承载着儿子欧阳轩的整个童年。

这里,是他在这个冰冷城市唯一的锚点,是他“长子”身份背后,最真实也最脆弱的根基。

李莉蜷在沙发一角,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只有肩膀在压抑地微微耸动。

医院里的争吵、老宅的诡异、那八十七万的保姆债、还有那颠覆性的双胞胎秘密……所有的重压终于击垮了她强撑的冷静。

她没有再像医院里那样咄咄逼人地要求分摊,也没有像在老宅时那样指挥寻找遗嘱,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榨干的、无声的绝望和恐惧。

她怕失去钱,更怕失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欧阳明停下脚步,目光最终死死地钉在了客厅电视柜下方,那个不起眼的、带锁的抽屉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知道那里面放着什么——

一个深蓝色的硬质文件夹,里面装着这间房子的房产证。

抵押!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最快弄到大笔钱的办法!用这个家,去换父亲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带着巨大的罪恶感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不敢看李莉,不敢想象她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只能赌!赌父亲能挺过去,赌拆迁款下来能还上,赌…赌一个渺茫的、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以后”。

他屏住呼吸,像潜入敌营的贼,蹑手蹑脚地走向电视柜。

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蹲下身,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颤抖,在裤兜里摸索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

哗啦的金属轻响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他吓得立刻攥紧了钥匙,心脏几乎停跳。他僵硬地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李莉。

李莉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仿佛一座悲伤的雕塑,没有任何反应。

欧阳明稍微松了口气,额头已经沁出冷汗。

他颤抖着找出那把最小的、黄铜色的抽屉钥匙,对准锁孔,小心翼翼地***去。轻微的“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轻轻拉开抽屉,一股淡淡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飘散出来。他的手急切地在抽屉里摸索着,很快触到了那个熟悉的、硬质的蓝色文件夹边缘!

找到了!

他心头一热,几乎是粗暴地将文件夹抽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硬壳贴着胸口,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猛地站起身,就要往门口冲去!仿佛只要慢一秒,这个疯狂的念头就会消失,或者被身后那个蜷缩的身影撕碎。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客厅顶灯毫无预兆地“啪”一声被按亮了!

刺眼的白光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破黑暗,也刺穿了欧阳明所有的侥幸!

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钉在原地,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蓝色的文件夹,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望向光源处。

李莉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就站在墙边,手指还按在开关上。

惨白的灯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照得清清楚楚,更衬得那双眼睛红得骇人!

那里面没有了绝望,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燃烧起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和冰冷!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欧阳明怀里的蓝色文件夹上,像淬了毒的冰锥!

“欧阳明……”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那是暴风雨降临前最后的死寂,“你怀里……抱着什么?”

“我…我…”欧阳明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怀里的文件夹此刻重如千钧,烫得他几乎抱不住。

他想解释,想说为了爸,想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但在妻子那双燃烧着怒火和绝望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无意义的音节。

“拿出来。”李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裂帛,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给我拿出来!!!”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欧阳明。

他非但没有交出文件夹,反而下意识地把它抱得更紧,身体微微后缩,像护崽的母兽,嘶声道:“李莉!你听我说!爸他等不了了!医院在催钱!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抵押房子,等拆迁款下来就……”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如同惊雷炸响!狠狠扇在了欧阳明的脸上!

力道之大,扇得他脑袋猛地一偏,眼前金星乱冒,脸颊瞬间***辣地肿起!怀里的蓝色文件夹也脱手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唯一的办法?!”李莉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所有的压抑、恐惧、委屈、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指着摔在地上的房本,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

“抵押房子?!这是我们的家!是我跟了你二十年,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才供出来的家!是轩轩长大的地方!你拿它去抵押?!

为了你那躺在医院里、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爹?!为了那个藏着八十七万保姆债、藏着双胞胎秘密的烂摊子?!”

她一步步逼近,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极致的愤怒和心碎:“欧阳明!你有没有想过我和轩轩?!房子没了我们住哪里?!睡大街吗?!拆迁款?那拆迁款在哪呢?!

老宅锁眼被灌胶!钥匙失踪!连门都进不去!遗嘱影儿都没有!那钱就是个画出来的大饼!你拿什么还?!啊?!”

“爸他……”欧阳明捂着脸,嘴角尝到一丝腥咸,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撕裂,他嘶吼着辩解,“那是我爸!他生我养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那我呢?!轩轩呢?!我们算什么?!”

李莉的哭喊声更加凄厉,她抓起手边沙发上一个靠垫,狠狠砸向欧阳明,“你的孝心就是拿老婆孩子的窝去填?!你欧阳明就是个窝囊废!只会牺牲自己老婆孩子的窝囊废!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离婚”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欧阳明的心口!也砸碎了卧室的门!

“哇——!!!”

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孩子哭声猛地从卧室门***发出来!

小卧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八岁的欧阳轩穿着小小的蓝色恐龙睡衣,光着脚丫站在门口。

他显然被客厅里父母激烈的争吵和可怕的气氛吓坏了,小脸煞白,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惊恐的泪水,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瑟瑟发抖。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不要离婚!”他哭喊着,迈着小短腿就要冲过来。

“轩轩别过来!”李莉和欧阳明几乎同时惊叫出声,都想去拦住孩子。

然而,就在欧阳轩冲向父母的瞬间,他光着的脚丫绊在了客厅通往卧室的门槛上!

“啊!”小小的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

而他的正前方,恰好是沙发旁边那个他视若珍宝的、胖乎乎的陶瓷小猪存钱罐!

“砰——哗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哭喊和争吵声中骤然炸响!

色彩鲜艳的陶瓷小猪狠狠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

无数枚大大小小、闪着金属光泽的硬币——一元的、五角的、一角的,还有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百元钞票——如同天女散花般,伴随着陶瓷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溅开来!

一枚闪亮的一元硬币滴溜溜地滚到李莉的拖鞋边,停了下来。

一张红色的百元钞票打着旋儿,飘落在欧阳明的脚背上。

更多的硬币和碎片,散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狼藉一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刺眼的白光灯下,只有陶瓷碎片闪烁的冷光和硬币散落的微弱反光。

欧阳明的脸上还留着清晰的五指印,嘴角渗血,呆若木鸡地看着满地狼藉。

李莉保持着伸手想拦孩子的姿势,脸上的愤怒和泪水凝固成一种茫然的惊愕。而小小的欧阳轩,则摔倒在存钱罐的“尸体”旁边,掌心被细小的陶瓷碎片划破了一道小口子,渗出血珠。

他顾不上疼,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呆立如木偶的父母,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抽噎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执拗的呐喊:

“用…用我的压岁钱…救爷爷!都给爷爷!不要抵押房子!不要吵架!不要离婚!”

稚嫩的童音,带着最纯粹的恐惧和最质朴的愿望,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父母之间那层由金钱、猜忌、责任和绝望构筑的坚冰,也刺穿了这令人窒息的黑夜。

满地狼藉的硬币碎片中,那张摔出来的、欧阳轩用稚嫩笔迹歪歪扭扭写在小纸条上的愿望,静静地躺在最大的一块陶瓷碎片上,字迹被泪水晕开,却依旧清晰可辨:

“存钱买新球鞋,和爸爸一起踢球。”

刺眼的白炽灯光下,硬币冰冷的反光,陶瓷碎片尖锐的棱角,孩子掌心刺目的血珠,还有那张被泪水浸透的小小愿望……构成了一幅无比残酷又无比心碎的图景。

李莉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目光从满地狼藉的硬币,移到儿子划破的手掌,再移到那张写着踢球愿望的小纸条,最后,死死地钉在丈夫欧阳明那张惨白、浮肿、写满痛苦和绝望的脸上。

她眼中的滔天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心碎、荒诞和巨大悲凉的冰冷死灰。

欧阳明则像一尊被彻底击碎的泥塑,呆呆地看着儿子,看着地上散落的、儿子攒了不知多久的“压岁钱”,看着那张承载着孩子简单心愿的纸条,再看看自己脚背上那张刺眼的百元钞票。

脸颊上的掌印***辣地疼,但心口的位置,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客厅里只剩下欧阳轩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死寂的空气中微弱地回荡。

那扇象征着城市万家灯火的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惨白光线,此刻更像一道冰冷的、无法逾越的深渊,将这个小小的家彻底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