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刻痕

溯翼隐烬 墨星溯 2025-06-15 12: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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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这座南方城市入秋后最不知疲倦的访客。

冰冷的雨丝被夜风切割成斜斜的线条,撞在“归尘书咖”的落地玻璃窗上,发出一连串细碎而急促的叩击声。

水痕蜿蜒而下,像一行行无字的泪,模糊了窗外霓虹闪烁的街景。

店内,光线被调得极为昏暗,只在吧台上方悬着一盏老式钨丝灯,投下一圈孤独而温暖的橘黄色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三种交织的气味:深度烘焙的咖啡豆散发的焦香、旧书页特有的干燥木质气息,以及窗缝渗进来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湿冷。

翼风坐在吧台后的高脚凳上,周遭的昏暗与安静仿佛是他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的轮廓被那唯一的暖光勾勒,又被更广阔的黑暗吞噬。

他身上那件黑色亚麻衬衫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而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垂着头,视线聚焦于手中那只温热的骨瓷咖啡杯。

杯中盛着的是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咖啡,漆黑的液体表面不起一丝波澜,倒映着他模糊的、被一副特制防风镜完全遮挡了上半张脸的轮廓。

镜片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像两扇紧闭的、拒绝窥探的窗。

他的左手稳稳地托着杯壁,右手食指的指甲,在杯底那块未经上釉的涩感区域,缓缓地、用力地划下。

“刺啦——”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摩擦声,在静谧的空间里突兀响起。

像是利刃划破了丝绸,又像是顽石在冰面上留下了最后的挣扎。

一道崭新的、泛着白色粉末的刻痕,出现在了那片布满旧痕的杯底。

它们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像某种神秘的象形文字,记录着无法言说的岁月。

这新添的一笔,不偏不倚,刚好完成了第三百六十五道。

整整一年。

他收回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端起杯子,将那滚烫而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灼热感顺着食道一路烧进胃里,像一团火,却驱不散盘踞在西肢百骸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吧台尽头的壁挂电视,无声地播放着本地晚间新闻。

翼风放下杯子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屏幕。

画面上,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容占据了整个镜头。

他叫陆明渊。

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灰黑色短发,鬓角染着恰到好处的霜白,金丝圆框眼镜后的眼眸,总是盛满温润如玉的笑意。

他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中式立领长衫,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是那种浸润在书香与财富中才能养出的儒雅与从容。

翼风擦拭吧台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他背部的肌肉线条无声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新闻画面切换,一位年轻的女性出现在陆明渊身侧。

她有着一头乌黑顺滑的齐肩短发,发尾微微内扣,衬得一张小脸愈发干净利落。

她的眉眼细长而灵动,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

她正侧耳倾听陆明渊的讲话,眼神里是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的崇拜与喜悦。

“……陆氏集团此次与新锐天才画家芝莹小姐的合作,将是本市文化建设的又一里程碑,”女主播甜美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这幅名为《城市新生》的巨型壁画,将装饰在即将竣工的陆氏文化中心顶层,象征着老街区的历史尘埃之上,绽放出全新的艺术之花……”“老街区……”翼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声音极低,仿佛是从生了锈的喉咙里硬生生磨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十年前。

同样一个雨夜。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染成绝望的橘红色,灼热的空气里混杂着木料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的尖叫哭喊。

他抱着浑身是血、身体一点点变冷的妹妹,疯了一样冲出那片火海。

医院走廊里那盏刺眼的、代表抢救中的红灯,最终熄灭。

妹妹身体的重量,消毒水的味道,医生那句“我们尽力了”的冰冷宣判,以及陆明渊那张出现在火灾事故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沉痛哀悼”并承诺“慷慨援助”的伪善面孔……所有的一切,都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记忆深处,日夜灼烧。

而那场所谓“意外”的火灾,正是陆明渊为了强拆老街、扫清他宏大商业版图的最后障碍,而一手策划的血腥序曲。

电视上,陆明渊亲切地拍了拍芝莹的肩膀,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

他眼角的皱纹因笑容而堆起,显得那么和蔼,那么值得信赖。

翼风缓缓地、一节一节地首起背。

他拿起那只被刻满痕迹的杯子,走到水槽边。

他没有打开水龙头,而是将杯子倒扣,然后猛地攥紧。

“咔——”骨瓷应声而碎。

锋利的碎片深深嵌入他的掌心,温热的血液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砸在冰冷的不锈钢水槽里,晕开一小团一小团的暗红色。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

他松开手,任由那些承载了他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仇恨的碎片哗啦啦地落入水槽,与鲜血混在一起。

防风镜的镜片上,倒映出电视里陆明渊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

复仇的倒计时,在这一刻归零。

今夜,是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