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璃铁骑踏遍北疆,雄踞西国之首;雾隐深锁毒瘴雾山,如谜般悬于大陆边缘。
而我所在的云昭,以女子为天,女君临朝,女子可入仕封爵,男子亦可相妻教子,风气开明得如同南国永不凋谢的木棉。
我叫林诺,却在云昭皇宫被唤作“阿诺”。
我的“阿母”林婉柔,正是云昭万民敬仰的女君。
在这里,每个女子十六岁行成人礼,有经天纬地之能者可入朝堂,寻常女子亦能凭国策安度一生——唯独我的成人礼,因一场莫名的失忆,迟来了两年。
这两年来,我像个被抽走魂魄的木偶。
阿母总说,她本想在我十六岁那日昭告天下,立我为太女。
可我整日浑浑噩噩,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以及某个模糊声音留下的“别再回来”。
太女之位便一首空着,成了朝堂上心照不宣的话题。
而青儿,那个与我眉眼相似、总穿白衣的少年,早己褪去当年的清冷,成了云昭赫赫有名的“青羽将军”。
他跨马提枪的身影出现在边关战报里,眼神却依旧在看向我时,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阿母总说:“青儿心里最有你这个姐姐。”
是啊,他们都有我。
即便我两年来未说一字,阿母会亲自为我描眉,青儿会在深夜送来温热的甜汤。
他们的情意像温水,一点点融化我用冷漠筑起的冰壳。
那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淡,首到我几乎忘了它的内容,只记得一个“不回”的执念。
迟到两年的成人礼终于到来。
东窗的阳光透过雕花纱幔,在我额间碎成金斑。
婢女为我换上绣着金红双龙的朝服,高绾的发髻垂下几缕发丝,眉心一点朱砂,镜中人明艳得陌生。
大殿之上,百官肃立。
阿母坐在高高的凤座上,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她看着我一步步走上前,接过象征成人的玉笏,目光仿佛要将我揉进骨子里。
我知道她在等,等我接过太女印玺的那一刻——那是她为我铺了两年的路。
可当礼官高喊“太女林诺,承继大统”时,阿母扶着龙椅的手猛地一颤,艳丽的唇色瞬间褪成纸白。
她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溅在明黄的龙袍上,像突然绽放的红梅。
“阿母!”
我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生锈的齿轮。
她倒在万人觊觎的龙位上,指尖还保持着指向我的姿势。
我知道她的身体早己油尽灯枯,为了让我安稳坐上这位置,她瞒着所有人,用剧毒的丹药压制着更深的毒,她撑了太久,久到连发丝都染上了霜色。
阿母走了。
灵堂内,白布如瀑,棺木冰冷。
阿母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
我一身素白,青丝散落肩头,任由泪水在苍白的脸上纵横。
两年来的点滴如潮水涌来:她为我试药时被烫红的指尖,青儿为护我与朝臣争执时紧抿的唇线……那些被我刻意冰封的情意,此刻化作利刃,寸寸割心。
我曾一眼就看出阿母中了“千机蛊”,却不懂解法。
我曾用沉默抗拒这份亲情,以为这样就不会痛,却不知他们早己将我刻进骨血。
如今阿母倒下,满朝文武惊慌失措,后党势力蠢蠢欲动。
我擦干眼泪,抱起阿母尚有余温的身体,坐上了那至高的凤座。
龙袍拖在地上,上面还沾着阿母那未曾凉透的血。
青儿一身戎装闯入,他看着我,眼神从震惊转为决绝:“阿姐,我在。”
是的,他在。
阿母用生命为我铺的路,他将用枪戟为我守下去。
而我,林诺,或是阿诺,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忘了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接住这份沉重的爱,守住云昭,守住这对我而言早己是唯一的家。
灵堂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映着我苍白却坚定的脸。
窗外的雪又落了,像极了阿母倒下那天,飞檐上闪耀的清泠光色。
这赤墙深宫的路,从此我要一个人走了,但我知道,她们的目光,永远落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