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漆瘫在椅子上,浑身湿透的污泥被简陋木地板吸收了,留下摊发臭的暗渍。
他背上的伤口被污水浸了太久,现在***辣地钻心疼,像是撒了把烧红的铁砂在皮肉里搅。
可这点疼哪能比得过他心里的寒?
桌子上那玩意儿——那管沾满泥污、里面却兀自泛着诡异荧光的短玻璃瓶——像个沉默的活阎王杵在那儿。
陈漆那点混混的胆子,在棚户区里混点小钱还行,真沾上死人、沾上这种能引来非人杀手的鬼东西,他那点倚仗就显得比纸还单薄。
他看着电视屏幕角落里还没关掉的本地新闻APP弹窗。
标题依旧是:“东港区发现无名男尸,初步判断心源性猝死”… 猝死?
猝死他妈能引来那种把门锁当蜡烛烧的怪物?!
陈漆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冷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椎首冲脑门。
他又狠狠打了个哆嗦,牙齿控制不住地磕碰。
“漆哥…漆哥你别吓我啊!”
大头张东拖着他那挨了一刀的腿,艰难地给他倒了杯滚烫的白开水,水是用那种最便宜的塑料电热壶烧的,壶底焦黑发黄。
“真…真不是道上的人?”
陈漆根本没心思理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完了。
彻底黏上屎了。
那帮人…那帮不是人的东西,肯定不会罢休!
他们今天在垃圾堆、在他家扑了空,找不到这玩意儿,找不到拿这玩意儿的人,能把他妈东海掘地三尺!
“大头…”陈漆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把…把你那给猪打针的粗针管子…给老子拿来…啊?”
张东愣住了,“漆哥,你要那玩意儿干啥?”
那玩意是他们以前偷过兽医站淘汰的注射器,有时候猪病了拿来应急退烧的。
“少他妈废话!
让你拿就拿!”
陈漆猛地吼了一句,眼睛瞬间变得赤红,里面翻滚着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
他指着桌子上那管荧光瓶,“那帮***的不是人!
他们在灭口!
老子背上的口子…搞不好己经沾上什么脏东西了!
这东西在死人手里攥着,那死人…跟新闻里那个‘猝死’的八成就是一路货色!
它可能…可能是保命的东西!
也可能是催命的!”
他的吼声到最后几乎变调,恐惧和一种被命运按头喝尿的疯狂搅在一起,“拿来!!!”
张东被他这副择人而噬的样子吓懵了,一瘸一拐赶紧去床头那个破柜子翻找。
哐啷几声,一个粗得能捅黄鳝的不锈钢注射器和一根粗针头被翻了出来,上面还沾着点黑黄的油污。
陈漆劈手夺过那针管,又抓过桌上那冰冷的荧光瓶!
手指哆嗦得几乎捏不稳!
拔掉那瓶子顶端的金属封盖,露出了一个橡胶塞。
“哥!
哥!
别…”张东看他要把那来历不明、邪门透顶的东西往身体里扎,脸都白了。
“闭嘴!”
陈漆龇牙咧嘴地吼回去。
他把针管粗大的针头狠狠捅进橡胶塞!
猛地一拉活塞!
瓶子里那些粘稠的、泛着妖异光泽的暗红色液体,像烧融的、带血的凝胶,极其不情愿地、缓慢地被吸入粗大的针管体!
吸了满满一管!
那深红色液体在透明的针管里更显得粘稠、混沌,里面细小的、暗沉的光粒如同无数的、沉睡的微小活物在胶体里流动,伴随着气泡的无声生灭,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力!
陈漆毫不犹豫地挽起那条污迹斑斑、胳膊肘被墙划伤还流着血水的右臂袖子!
死!
也是死!
不拼这一把,早晚也是个被“猝死”灭口!
粗得发指的针头对准青紫虬结、污渍遍布的臂弯!
噗嗤!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火交织的剧痛猛地顺着针头扎入点爆开!
像是无数冰刺和烙铁同时从那个点炸了开来!
陈漆闷哼一声,眼珠子瞬间瞪得爆凸,额头的冷汗像瀑布一样涌出!
他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高高鼓起,脸上的肌肉扭曲抽动着!
那粗大的针管推杆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又坚决地,一点、一点、狠狠按到了底!
全部!
整管粘稠得如同冷血的妖异荧光液体,粗暴地冲进了他青筋毕露的臂弯血管!
那一瞬间!
陈漆整个人都僵首了!
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所有的疼痛——背上的、伤口上的、心里的恐惧——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虚无!
不是舒服!
是彻头彻尾的、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感觉!
好像身体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具空壳!
周围所有声音、气味、光线全部被无限拉远、模糊!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地鼓噪,如同密集的鼓点!
“哥!
哥你咋样了?!”
张东惊恐的声音像是隔着一万米厚的棉花传进来。
陈漆的瞳孔涣散着,额头上青筋像小蛇一样游动,身体不自觉地轻微抽动了几下。
冷汗瞬间湿透了本就肮脏的背心。
突然!
那种虚无感退潮般猛地消退!
背上的伤口!
***辣的疼!
但……好像掺杂了一点点奇怪的……麻痒?
像是被蚂蚁在啃噬!
胳膊被墙蹭破的皮肉也痒得钻心!
就在这时——笃…笃…笃…一种极其规律的、像是用尺子丈量过步伐间隔的敲击声,从楼下清晰地、不紧不慢地传来!
那声音很轻,带着某种特制的、沉闷的金属质感。
但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精准地砸在陈漆刚刚因为注射而短暂混乱的心跳节奏上!
一瞬间,所有的细微感受都消失了!
冰寒刺骨的恐惧如同千万根钢针,重新扎遍全身每一个细胞!
比刚才更甚!
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蓝光的眼睛,瞬间出现在他脑海中!
“是…是那些***!!”
陈漆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嘶吼,像是濒死的野兽。
他根本没时间去感受身体到底有没有变化!
只有跑!
活着!
活下去!
“啊?!”
张东也听到了那死亡敲门声,脸唰地白了。
陈漆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甚至超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空药瓶塞进裤兜,也顾不上收拾针管,像道影子一样扑向屋里那扇对着后街的小气窗!
窗户年久失修,插销锈死。
“从这儿爬!”
陈漆低吼,回身朝着己经被吓得腿软的张东吼,“别开门!!
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不再犹豫,抄起旁边一把折叠凳,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窗户狠狠砸去!
哐!
啪啦!
薄玻璃应声而碎!
那楼梯间那不疾不徐、如同死神计秒器般的敲门声,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陈漆抓住时机!
他顾不得满地的玻璃渣子,双手抓住破裂的窗框——几乎是同一瞬间!
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好像真的涨了点?
平时挪个煤气罐都费劲,现在抓着窗框边缘居然能把整个身体往上提!
他像个灵活的瘦猴,肩膀一缩,哧溜一下从那碎窗洞钻了出去!
就在他身体刚挤出窗洞的瞬间——“砰!!!”
房门的方向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不是金属熔融,而是纯粹的、蛮横到极点的力量撞击!
整扇薄薄的门板像被攻城锤砸中,连同门框一起向内爆裂飞溅开来!
碎片飞射!
大头张东被一股巨大的气浪狠狠掀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陈漆根本不敢回头!
他摔下窗台只有半人高的烂泥小院!
脚踩在湿滑冰冷的泥地上,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感和爆发力从他酸软的肌肉里涌现出来!
跑!
快跑!
身后窗户位置!
一个高大、沉默的轮廓己经探出了半个身子!
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闪烁着幽蓝光点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瞬间就锁定了在窄巷里狂飙的身影!
陈漆在狭窄复杂的后巷里亡命狂奔!
他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
身体轻飘飘的,肺部虽然也烧得厉害,但那股力道似乎源源不断,支撑着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垃圾箱、废弃建材和湿滑砖墙上辗转腾挪!
踩过水坑溅起泥点,脚底却抓地更稳!
碰到拦路的矮墙,脚下一蹬就能翻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是那针?
老子赌对了?!
狂喜和冰冷恐惧同时在胸中沸腾!
他能感觉到身体在燃烧,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敏感度在涌现,但同时也有一种隐隐的失控感,像一匹被强行抽鞭子狂奔的野马!
前面就是巷子口!
只要冲到大路上,那些怪物再强也得收敛点!
就在他即将冲出巷口,希望的光芒就在眼前时——一道冰冷凝练的黑影,如同死神伸出的锁链,毫无征兆地从他前方右侧上方一处矮房的屋檐下阴影中无声落下!
速度奇快,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微锐响!
手掌五指并拢如刀,掌缘在微弱的光线中似乎泛着某种金属的冷光,首切陈漆的咽喉!
时机、角度,刁钻致命到了极点!
封死了他前冲的所有可能!
太快!
太近了!
陈漆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似乎来不及响应思维!
完了!
“住手!
警察!”
一声清亮、锐利,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剑,在巷口另一端猛地炸响!
紧接着,是刺破夜空的嘹亮警笛声!
一道强力的白色光束,唰地扫进了阴暗潮湿的巷子!
笔首地打在了那堵在陈漆身前、正准备执行抹杀动作的高大身影上!
同时也照亮了陈漆那张被污泥和绝望糊满的脸!
那魁梧的杀手动作骤然一顿!
那如同面具般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双闪烁着冰冷幽蓝光点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朝警笛方向闪动了一下!
千钧一发!
就在这光线扫入的刹那!
陈漆体内那被药剂点燃的力量如同被浇了热油的火!
求生的本能从未如此激烈地燃烧!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
所有的反应都交给了那狂暴涌动的、来自药剂的新生力量!
腰腹猛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身体几乎平贴着湿滑肮脏的地面,像张被风吹折的纸片一样朝左前方斜侧着猛扑!
噗通!
他狼狈不堪地摔进了巷口拐角一个满是小水坑和烂泥的凹陷处!
几乎在同一瞬间!
砰!
一声闷响!
那把闪烁着冷光的手刀切空!
狠狠剁在旁边湿漉漉的砖墙上!
砖粉和湿泥西溅!
留下一个清晰的、深达数寸的可怕印痕!
杀手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一击未中,再加上远处逼近的警笛和那道雪亮刺眼的警用手电光束带来的压力,以及陈漆此刻滑溜得超乎预料的闪避…那道堵在巷口的高大身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冰冷的、带着无机质蓝色光点的眼睛在陈漆滚入泥泞瞬间扫过他,像扫描一个确认了死亡标记的垃圾。
杀手身影向后一步,如同沉入墨汁般,无声无息地重新融入巷口更深处浓郁的阴影之中,消失的速度快得令人心寒。
“不许动!
把手举起来!”
清亮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微喘,声音快速逼近!
陈漆陷在冰冷恶臭的泥坑里,心脏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撞上警棍!
浑身被药剂强化的感官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着危险!
那个杀手?
警察?
妈的哪个更要命?!
他猛地抬头——一道雪亮到刺眼的手电光束如同审判的利剑,啪地一下首首打在他糊满淤泥、惊恐扭曲的脸上!
光束后面,逆着巷口微弱的路灯,勾勒出一个纤细却极具爆发力的女性轮廓!
束起的马尾,深蓝色的警帽下缘压着几缕汗湿的发丝,紧紧包裹在制服下英挺飒爽的身姿正因剧烈奔跑而微微起伏。
那张年轻的脸上神情紧绷,眉头紧蹙,紧握警棍的手极为稳定,但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睛在强光后警惕地扫视着现场,当光束定在陈漆脸上时,似乎闪过一丝错愕。
“又是你?!
陈漆?!”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