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松节油混合着深海藻类的气息,像条冰凉的小蛇钻进鼻腔。
我握着青瓷茶杯的手指猛然收紧——父亲明明己经失踪三天了,此刻工作间的通风系统却显示正在运转。
雨滴在落地窗上蜿蜒成发光的血管。
我盯着监控屏幕里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那桶本该凝固的鎏金釉料正在玻璃缸里泛起涟漪,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指在搅拌。
突然,所有显示屏同时跳闪,监控画面被替换成父亲苍老的手部特写:他正在给青铜爵杯底刻字,指节上的衔尾蛇刺青渗着血珠。
"叮——"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未知号码的来电显示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接通后只有电流杂音在滋长,首到惊雷炸响的瞬间,我听到某种湿润的吞咽声:"林小姐,令尊不是失踪。
"女人的声音像是透过海水传来,"看看你左手边第三块地砖,那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作品。
"电话戛然而止,阳台的感应灯突然全部亮起。
五斗柜上的三彩马摆件在冷光中投下扭曲的影子,马眼镶嵌的蓝珀诡异地转向我所在的位置。
我摸到工作台下方的地砖时,指尖传来异样的凹凸感。
借着手电筒光束,发现砖缝里嵌着半枚青铜鱼鳞——这正是父亲修复文物时常用的定位标记。
当撬棍楔入缝隙的刹那,地砖突然自动弹开,某种机械装置在楼板夹层中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
青铜钥匙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垫上,匙柄的衔尾蛇纹路正在渗出靛蓝色液体。
蛇眼处的凹槽里嵌着颗微型浑天仪,二十八宿的位置用陨铁碎片标注。
钥匙接触空气的瞬间,整栋房子的电路同时跳闸,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瓷器碎裂声。
二楼走廊尽头的霉味突然加重。
我举着应急灯走近时,墙纸正在暴雨的湿气中卷曲剥落,露出后面布满铜锈的齿轮组。
钥匙插入墙缝的刹那,整面墙壁像百叶窗般翻转,霉味混合着檀香扑面而来,某种古老机械运转的低鸣震得脚底发麻。
密室中央的十二面落地镜将我切割成碎片。
镜框上融化的铜制钟表指向不同年代,镜面却映出完全相同的场景:二十岁的父亲正在南海打捞船上擦拭青铜爵。
所有镜像突然同步转向我,他们的瞳孔里都跳动着蓝珀的冷光。
紫檀工作台上的青铜浑天仪覆盖着雨渍状锈斑。
当我用袖口擦拭白虎七宿的方位时,仪器内部传来琴弦绷断般的脆响。
天花板突然投射出旋转的星图,本该是北极星的位置却是个漆黑的漩涡。
暗格弹开的瞬间,父亲常用的那支狼毫笔滚落脚边,笔杆上还沾着未干的鎏金釉。
泛黄笔记本里掉出张磷光闪烁的羊皮纸,父亲的字迹在潮气中洇染变形:”子时三刻,镜渊归位“。
纸页突然自燃,灰烬悬浮成北纬18°20的坐标——那是上周刚被台风摧毁的望星岛灯塔。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混在雷声中几乎难以辨认。
当我握紧青铜钥匙冲上楼梯时,储藏室的门正在无风自动。
老式穿衣镜表面布满雨痕般的裂纹,镜中却映出父亲工作室的景象:台灯亮着,鎏金釉料桶还在冒热气,日历停留在失踪当天的日期。
指尖触及镜面的瞬间,某种粘稠的触感突然缠住手腕。
镜中的父亲猛然转身,他的眼球变成两颗转动的浑天仪,嘴角撕裂到耳根:"快把..."警告声被玻璃的炸裂声截断,整面穿衣镜突然迸溅成无数碎片。
我跪在地板上喘息时,发现镜框背面刻着行小字:”林氏星图录第西百七十一代传人 林怀远 1999年立“。
父亲的名字在雨水中模糊成扭曲的蚯蚓,而我的掌纹正与那些沟壑完美重合。
暴雨声中混入了高跟鞋的叩击声。
那个在电话里指点我的女人,此刻正站在密室旋转的星图下。
她的黑风衣下摆滴落着虹彩液体,右手握着的长鞭布满青铜鳞片。
当她撩开湿发时,我瞥见她锁骨下方青金色的刺青——正是浑天仪上倒转的北极星图腾。
"你父亲用二十年时间,把时空裂缝缝补在文物里。
"她将半枚鱼形玉珏按在我渗血的掌心,"现在轮到你来继承这道衔尾蛇的伤痕。
"镜中的十二个我突然同时举起榔头,朝着映照现实的边界狠狠砸下。
崩落的不是玻璃,而是大块凝固的时间碎片。
在某个棱镜的折射中,我看见自己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妇,正给童年时期的父亲演示鎏金釉的调配方法。
雷声吞没了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