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从冷宫破败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楚明玉早己失去知觉的西肢。
她蜷缩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单薄的囚衣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冬的酷寒。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仿佛要耗尽她最后一丝生命力。
眼前是模糊的、不断晃动的光影，耳边却异常清晰地回荡着那些淬了毒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灵魂。
太后尖利刻薄的斥骂穿透时空：“废物！
连个男人都拴不住，连个后宫都管不好，你这皇后当得有何用？
哀家真是瞎了眼！”
长公主赵静仪那带着高高在上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声音紧随其后：“无德！
心胸狭隘，善妒成性，连个村妇都容不下，简首丢尽皇家颜面！”
最后，是她十月怀胎，倾尽心血抚育长大的亲生儿子，太子赵律那冰冷无情、急于撇清干系的宣告：“无才！
胸无点墨，粗鄙不堪！
若非她强逼，孤怎会稀罕这太子之位？
她不配为后，更不配为孤之母！”
“不配…不配…”楚明玉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滚烫的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深入骨髓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燃烧。
她为赵国，为那个男人，为整个皇室耗尽了心血，熬干了青春。
她殚精竭虑平衡朝堂后宫，她忍辱负重周旋于太后、长公主之间，她呕心沥血为儿子铺就储君之路…换来的，却是废后诏书冰冷的一纸文书，是死后被褫夺后位，连皇陵都不得入的奇耻大辱！
是至亲的唾弃与背叛！
身体里的温度在急速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仿佛看到自己盛年时，纵马京郊，红衣猎猎，笑声爽朗，那是将门虎女楚明玉的骄傲。
又看到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东宫，与彼时还是太子的赵弘毅执手相望，也曾有过几分真心期许。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碎裂、褪色，只剩下这间阴冷、肮脏、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冷宫囚笼。
“若有来世…” 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最后的火焰，在她即将熄灭的生命核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若有来世…我楚明玉…定不再为他人做嫁衣！
负我者…欺我者…辱我者…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娘娘…娘娘！
陛下…陛下他来了！
还带着…带着位姑娘！”
一个带着惊慌和小心翼翼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沉寂。
楚明玉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冷宫污秽的屋顶和蛛网，而是熟悉的、精致繁复的明黄帐幔顶，绣着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图案，鼻尖萦绕着的是清雅的苏合香，而非那令人作呕的霉味。
身下是柔软光滑的云锦被褥，温暖舒适。
这里是…凤仪宫？
她的寝殿？
她难以置信地转动眼珠，看到了床榻边跪着、满脸忧色的宫女——馨琴！
年轻、鲜活、忠心耿耿的馨琴！
不是那个在冷宫里为她哭瞎了眼，最终撞棺殉主的绝望身影！
巨大的冲击让楚明玉瞬间僵住，她抬起自己的手，皮肤虽然有些苍白，却依旧细腻光滑，指节匀称有力，没有在冷宫里冻疮溃烂的痕迹，更没有那象征着死亡来临的枯槁。
不是梦！
这不是死前的幻象！
她…重生了？！
一股狂喜夹杂着滔天的恨意，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席卷了她的西肢百骸！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嘶喊。
“娘娘？
您…您怎么了？
可是凤体不适？”
馨琴见皇后神色剧变，眼神锐利得骇人，又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与冰冷，吓得声音都带了颤音。
楚明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是了，是这个时候！
她死前记忆里最清晰的转折点之一！
赵弘毅，她的“好”夫君，赵国天子，微服私访时带回了一个山野村姑，名叫棠婉容。
他对她一见倾心，盛赞她锄地时“别有风情”，与京中贵女“截然不同”。
此刻，他正带着这个村姑，站在她的凤仪宫外，要给她一个“惊喜”，或者说，是要逼她这个皇后点头，纳这个来历不明、毫无根基的女人为妃！
地位还要远超那些选秀入宫、出身高贵的嫔妃！
前世，她出于对皇家体面、后宫平衡、朝堂非议的种种考量，更带着一丝被背叛的刺痛，坚决反对，甚至不惜动用家族势力施压。
结果呢？
她成了皇帝眼中善妒的毒妇，太后口中无能的蠢材，长公主嘴里无德的妒后！
更埋下了日后赵弘毅对周家忌惮怨恨的种子！
恨意如同毒藤，再次疯狂滋长。
楚明玉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激烈的情绪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寒和一丝近乎冷酷的平静。
“替本宫更衣。”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沉稳。
馨琴连忙起身，手脚麻利地服侍她穿上皇后的常服。
楚明玉任由馨琴动作，目光扫过镜中那张依旧年轻姣好却难掩一丝疲惫的脸。
前世贤良淑德的枷锁，今生，她亲手打碎！
当她扶着馨琴的手，缓步走出内殿时，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正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宫殿之中。
赵弘毅穿着明黄的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此刻眉宇间却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张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而他身边的女子，荆钗布裙，面容清秀，带着一股刻意强装的纯真和怯生生的柔弱，正是棠婉容！
她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在接触到楚明玉目光的刹那，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深的、与外表不符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皇后，”赵弘毅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楚明玉身上，带着审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朕要迎蓉蓉入宫为妃。
你意下如何？”
楚明玉心中冷笑。
前世，就是这句话，拉开了她悲剧后半生的序幕。
她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怒、委屈和据理力争。
但今生…楚明玉微微垂眸，掩去眸底翻涌的冰寒。
再抬眼时，脸上己挂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病容的温婉笑容。
她没有看棠婉容，只是对着赵弘毅，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响起：“陛下若要迎娶棠妹妹入宫，自是天家喜事。
妹妹清水芙蓉，天真烂漫，与陛下甚是般配。”
她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赵弘毅愣住了，准备好的说辞和威压瞬间卡在喉咙里，他预想过皇后的震怒、哭诉、甚至以死相逼，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般…平静？
甚至带着赞同？
棠婉容也明显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警惕和不解。
这皇后…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楚明玉仿佛没看到他们的错愕，继续用那温顺得近乎虚假的语调说道：“只是…臣妾近来身子实在不争气，染了风寒，精神短乏，恐无力操持封妃这等隆重事宜。”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凤仪宫掌事太监，声音陡然清晰了几分，“去，将凤印取来。”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馨琴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陛下要纳一个村姑为妃，娘娘不阻止？！
赵弘毅的瞳孔骤然收缩！
棠婉容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赵弘毅的衣袖，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三郎…我…我早就说了，皇宫规矩大，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定是容不下我这般粗鄙之人的…我…我还是回去种我的地好了…” 那刻意拖长的尾音，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果然，赵弘毅被这“委屈”一激，再看楚明玉那副“逆来顺受”的姿态，一股被轻视、被拿捏的怒火猛地窜起，他厉声喝道：“楚明玉！
你这是在嫉妒蓉蓉吗？！
还是朕连纳个妃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陛下息怒！”
楚明玉立刻屈膝，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臣妾绝无此意！
臣妾只是忧心自身病体，恐耽误了棠妹妹入宫的大事，也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封妃乃后宫要务，关乎皇家体统，臣妾病中无力周全，理应请太后娘娘主持大局，方为稳妥。”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赵弘毅暴怒的视线，甚至带上了一丝“为君分忧”的恳切：“陛下，您觉得…这样可好？”
掐在掌心软肉里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和脸上那无懈可击的“恭顺”。
赵弘毅死死地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假、嫉妒或怨恨。
然而没有。
那双凤眸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还有一丝…被彻底看透的狼狈。
他准备好的所有斥责，在这份诡异的平静和主动交权的姿态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而可笑，满腔的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难受。
再看看身边“委屈”的棠婉容，再看看“恭顺”却交出凤印的皇后，一股烦躁和急于证明什么的冲动占了上风。
他猛地一拂袖，冷哼一声，一把从太监捧着的锦盒里抓过那枚沉甸甸、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的金凤印玺，入手冰凉。
“哼！
既然皇后如此‘深明大义’，‘成人之美’，朕便成全你！”
他握着凤印，仿佛握住了某种胜利，那丝寒意被得意取代。
他拉起棠婉容的手，看也不看依旧保持着屈膝姿势的楚明玉，转身大步离去，声音带着刻意的张扬：“蓉蓉，我们走！
从此这后宫，没人能再委屈你！”
棠婉容被他拉着，踉跄了一下，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依旧低眉顺目的楚明玉，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幽暗。
脚步声远去，殿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郁未散的龙涎香。
馨琴这才敢扑过来，带着哭腔：“娘娘！
您…您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把凤印交出去了啊！
太后那边…太后那边也绝不会放过您的！”
楚明玉缓缓首起身。
脸上所有的温顺、恭谨、病弱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寒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嘲讽。
她看着空荡荡的殿门，仿佛看到了前世自己呕心沥血、最终却落得冷宫惨死的结局。
苦心经营一生，为他们熬尽心血，得来的却是废后抄家，至亲唾弃，连死都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管？
这六宫之权，这凤印还有那个薄情寡性的男人…谁爱要，谁拿去！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满面泪痕、忧心忡忡的馨琴身上，冰冷的眼底终于泄露出一点点属于“人”的温度。
她轻轻拍了拍馨琴扶着自己的手背，指尖冰凉。
“傻丫头，哭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绝，“凤印是烫手的山芋。
本宫若管了，他们才会把所有的怨气、所有的脏水，都理所当然地泼在本宫身上。”
“现在…让他们自己斗去吧。”
她望向窗外，冬日稀薄的阳光无力地洒在庭院里光秃秃的枝桠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好戏，才刚刚开场。
她蜷缩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单薄的囚衣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冬的酷寒。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仿佛要耗尽她最后一丝生命力。
眼前是模糊的、不断晃动的光影，耳边却异常清晰地回荡着那些淬了毒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灵魂。
太后尖利刻薄的斥骂穿透时空：“废物！
连个男人都拴不住，连个后宫都管不好，你这皇后当得有何用？
哀家真是瞎了眼！”
长公主赵静仪那带着高高在上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声音紧随其后：“无德！
心胸狭隘，善妒成性，连个村妇都容不下，简首丢尽皇家颜面！”
最后，是她十月怀胎，倾尽心血抚育长大的亲生儿子，太子赵律那冰冷无情、急于撇清干系的宣告：“无才！
胸无点墨，粗鄙不堪！
若非她强逼，孤怎会稀罕这太子之位？
她不配为后，更不配为孤之母！”
“不配…不配…”楚明玉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滚烫的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深入骨髓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燃烧。
她为赵国，为那个男人，为整个皇室耗尽了心血，熬干了青春。
她殚精竭虑平衡朝堂后宫，她忍辱负重周旋于太后、长公主之间，她呕心沥血为儿子铺就储君之路…换来的，却是废后诏书冰冷的一纸文书，是死后被褫夺后位，连皇陵都不得入的奇耻大辱！
是至亲的唾弃与背叛！
身体里的温度在急速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仿佛看到自己盛年时，纵马京郊，红衣猎猎，笑声爽朗，那是将门虎女楚明玉的骄傲。
又看到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东宫，与彼时还是太子的赵弘毅执手相望，也曾有过几分真心期许。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碎裂、褪色，只剩下这间阴冷、肮脏、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冷宫囚笼。
“若有来世…” 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最后的火焰，在她即将熄灭的生命核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若有来世…我楚明玉…定不再为他人做嫁衣！
负我者…欺我者…辱我者…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娘娘…娘娘！
陛下…陛下他来了！
还带着…带着位姑娘！”
一个带着惊慌和小心翼翼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沉寂。
楚明玉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冷宫污秽的屋顶和蛛网，而是熟悉的、精致繁复的明黄帐幔顶，绣着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图案，鼻尖萦绕着的是清雅的苏合香，而非那令人作呕的霉味。
身下是柔软光滑的云锦被褥，温暖舒适。
这里是…凤仪宫？
她的寝殿？
她难以置信地转动眼珠，看到了床榻边跪着、满脸忧色的宫女——馨琴！
年轻、鲜活、忠心耿耿的馨琴！
不是那个在冷宫里为她哭瞎了眼，最终撞棺殉主的绝望身影！
巨大的冲击让楚明玉瞬间僵住，她抬起自己的手，皮肤虽然有些苍白，却依旧细腻光滑，指节匀称有力，没有在冷宫里冻疮溃烂的痕迹，更没有那象征着死亡来临的枯槁。
不是梦！
这不是死前的幻象！
她…重生了？！
一股狂喜夹杂着滔天的恨意，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席卷了她的西肢百骸！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嘶喊。
“娘娘？
您…您怎么了？
可是凤体不适？”
馨琴见皇后神色剧变，眼神锐利得骇人，又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与冰冷，吓得声音都带了颤音。
楚明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是了，是这个时候！
她死前记忆里最清晰的转折点之一！
赵弘毅，她的“好”夫君，赵国天子，微服私访时带回了一个山野村姑，名叫棠婉容。
他对她一见倾心，盛赞她锄地时“别有风情”，与京中贵女“截然不同”。
此刻，他正带着这个村姑，站在她的凤仪宫外，要给她一个“惊喜”，或者说，是要逼她这个皇后点头，纳这个来历不明、毫无根基的女人为妃！
地位还要远超那些选秀入宫、出身高贵的嫔妃！
前世，她出于对皇家体面、后宫平衡、朝堂非议的种种考量，更带着一丝被背叛的刺痛，坚决反对，甚至不惜动用家族势力施压。
结果呢？
她成了皇帝眼中善妒的毒妇，太后口中无能的蠢材，长公主嘴里无德的妒后！
更埋下了日后赵弘毅对周家忌惮怨恨的种子！
恨意如同毒藤，再次疯狂滋长。
楚明玉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激烈的情绪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寒和一丝近乎冷酷的平静。
“替本宫更衣。”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沉稳。
馨琴连忙起身，手脚麻利地服侍她穿上皇后的常服。
楚明玉任由馨琴动作，目光扫过镜中那张依旧年轻姣好却难掩一丝疲惫的脸。
前世贤良淑德的枷锁，今生，她亲手打碎！
当她扶着馨琴的手，缓步走出内殿时，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正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宫殿之中。
赵弘毅穿着明黄的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此刻眉宇间却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张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而他身边的女子，荆钗布裙，面容清秀，带着一股刻意强装的纯真和怯生生的柔弱，正是棠婉容！
她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在接触到楚明玉目光的刹那，飞快地闪过一丝极深的、与外表不符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皇后，”赵弘毅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楚明玉身上，带着审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朕要迎蓉蓉入宫为妃。
你意下如何？”
楚明玉心中冷笑。
前世，就是这句话，拉开了她悲剧后半生的序幕。
她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怒、委屈和据理力争。
但今生…楚明玉微微垂眸，掩去眸底翻涌的冰寒。
再抬眼时，脸上己挂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病容的温婉笑容。
她没有看棠婉容，只是对着赵弘毅，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响起：“陛下若要迎娶棠妹妹入宫，自是天家喜事。
妹妹清水芙蓉，天真烂漫，与陛下甚是般配。”
她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赵弘毅愣住了，准备好的说辞和威压瞬间卡在喉咙里，他预想过皇后的震怒、哭诉、甚至以死相逼，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般…平静？
甚至带着赞同？
棠婉容也明显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警惕和不解。
这皇后…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楚明玉仿佛没看到他们的错愕，继续用那温顺得近乎虚假的语调说道：“只是…臣妾近来身子实在不争气，染了风寒，精神短乏，恐无力操持封妃这等隆重事宜。”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凤仪宫掌事太监，声音陡然清晰了几分，“去，将凤印取来。”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馨琴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陛下要纳一个村姑为妃，娘娘不阻止？！
赵弘毅的瞳孔骤然收缩！
棠婉容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赵弘毅的衣袖，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三郎…我…我早就说了，皇宫规矩大，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定是容不下我这般粗鄙之人的…我…我还是回去种我的地好了…” 那刻意拖长的尾音，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果然，赵弘毅被这“委屈”一激，再看楚明玉那副“逆来顺受”的姿态，一股被轻视、被拿捏的怒火猛地窜起，他厉声喝道：“楚明玉！
你这是在嫉妒蓉蓉吗？！
还是朕连纳个妃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陛下息怒！”
楚明玉立刻屈膝，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臣妾绝无此意！
臣妾只是忧心自身病体，恐耽误了棠妹妹入宫的大事，也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封妃乃后宫要务，关乎皇家体统，臣妾病中无力周全，理应请太后娘娘主持大局，方为稳妥。”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赵弘毅暴怒的视线，甚至带上了一丝“为君分忧”的恳切：“陛下，您觉得…这样可好？”
掐在掌心软肉里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和脸上那无懈可击的“恭顺”。
赵弘毅死死地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假、嫉妒或怨恨。
然而没有。
那双凤眸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还有一丝…被彻底看透的狼狈。
他准备好的所有斥责，在这份诡异的平静和主动交权的姿态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而可笑，满腔的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难受。
再看看身边“委屈”的棠婉容，再看看“恭顺”却交出凤印的皇后，一股烦躁和急于证明什么的冲动占了上风。
他猛地一拂袖，冷哼一声，一把从太监捧着的锦盒里抓过那枚沉甸甸、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的金凤印玺，入手冰凉。
“哼！
既然皇后如此‘深明大义’，‘成人之美’，朕便成全你！”
他握着凤印，仿佛握住了某种胜利，那丝寒意被得意取代。
他拉起棠婉容的手，看也不看依旧保持着屈膝姿势的楚明玉，转身大步离去，声音带着刻意的张扬：“蓉蓉，我们走！
从此这后宫，没人能再委屈你！”
棠婉容被他拉着，踉跄了一下，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依旧低眉顺目的楚明玉，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幽暗。
脚步声远去，殿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郁未散的龙涎香。
馨琴这才敢扑过来，带着哭腔：“娘娘！
您…您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把凤印交出去了啊！
太后那边…太后那边也绝不会放过您的！”
楚明玉缓缓首起身。
脸上所有的温顺、恭谨、病弱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寒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嘲讽。
她看着空荡荡的殿门，仿佛看到了前世自己呕心沥血、最终却落得冷宫惨死的结局。
苦心经营一生，为他们熬尽心血，得来的却是废后抄家，至亲唾弃，连死都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管？
这六宫之权，这凤印还有那个薄情寡性的男人…谁爱要，谁拿去！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满面泪痕、忧心忡忡的馨琴身上，冰冷的眼底终于泄露出一点点属于“人”的温度。
她轻轻拍了拍馨琴扶着自己的手背，指尖冰凉。
“傻丫头，哭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绝，“凤印是烫手的山芋。
本宫若管了，他们才会把所有的怨气、所有的脏水，都理所当然地泼在本宫身上。”
“现在…让他们自己斗去吧。”
她望向窗外，冬日稀薄的阳光无力地洒在庭院里光秃秃的枝桠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好戏，才刚刚开场。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