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声音像隔着冰冷的水。
模糊。
失真。
“病历……跟您……圣心……档案室……”冰锥刺向太阳穴!
嗡鸣炸开!
视野边缘发黑。
门框的金属寒意透过手套渗入皮肤。
钟哲死死抓住。
指骨惨白。
“什么病历?”
声音出口。
沙哑得不像自己。
牙关咬紧才没泄出痛哼。
“封存的。”
陈默语速加快。
键盘声更密。
“尘封箱底。
标签:精神病患特殊档案。
编号X-73。
名字……”他吸了口气。
清晰吐出:“杰拉德。”
陌生的名字。
带着异域感的冰冷音节。
如同毒蛇。
瞬间缠绕住心脏!
病历!
杰拉德!
圣心!
跟他有关?!
混乱的碎片在痛楚中闪现——扭曲的通道影像?
冰冷的白灯?
消毒水的刺鼻?
电流的嗡鸣?
画面一闪而过。
无法捕捉。
只留下更深的寒意。
“马上到。”
钟哲掐断通讯。
动作凌厉。
转身的动作牵扯起头部的钝痛。
他强行无视。
掀开防水帘布的瞬间。
仓库里油腻***的空气和雨夜的湿冷撞在一起。
陆蔓正指挥助手小心翼翼封装那架黄金天平。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和异常惨白的脸色。
眼神交汇。
只一瞬。
她没问。
只几不可察地颔首。
默契初显。
无声的支持。
------警车撕裂雨幕。
轮胎卷起浑浊水浪。
车内暖气蒸腾。
钟哲靠在副驾。
额角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
试图压下翻腾的混乱和尖锐的头痛。
城市霓虹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流淌成扭曲的光带。
像坏掉的记忆胶片。
杰拉德?
圣心?
二十年前?
他怎么可能跟那个地方扯上关系?
火场孤儿……唯一的记忆是福利院的浓烟与焦糊味……以及随之而来的漫长空白……圣心精神病康复中心旧址。
废弃己久。
巨大主楼如同蹲伏在暴雨中的石兽。
轮廓模糊。
黑洞洞的窗口像瞎掉的眼睛。
档案室在主楼后方附属楼底层。
铁门厚重。
推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
霉味。
尘土味。
陈年纸张和霉菌混合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陈默站在一盏堆满灰尘、被临时拉来照明的应急灯旁。
脸色紧张。
手里托着一个打开的陈旧硬壳文件夹。
深蓝色。
边缘磨损。
“钟队……”他举起文件夹。
指向内页。
惨白灯光下。
一张泛黄的黑白登记照。
刺目地镶在褪色的档案表格左上角。
照片上的少年。
十岁出头。
头发微乱。
眉眼间带着未脱的稚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执拗。
嘴唇紧抿。
首勾勾地盯着镜头。
眼神空洞。
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嗡——!
耳鸣再次尖锐响起!
剧痛贯穿头颅!
钟哲的手指猛地蜷缩!
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那张脸!
那眉眼!
鼻梁!
甚至紧抿的唇角倔强的弧度!
是他!
缩小版的!
少年时期的!
他自己!
无可辩驳!
照片下方。
印刷体字迹清晰:姓名:杰拉德编号:X-73入院日期:1989.3.17主治医师:林承安林!
承!
安!
名字像三枚烧红的钢钉!
狠狠钉进意识!
头痛骤然攀升到顶点!
无数碎片!
消毒水味!
含糊圣歌!
嗡鸣电流!
还有一张模糊专注的中年男人脸!
在脑海深处疯狂搅动!
几乎要将头颅撕裂!
“呃……”钟哲身体晃了一下。
手撑住旁边堆满文件的破旧木桌边缘。
桌腿摇晃。
灰尘簌簌落下。
“钟队!”
陈默惊呼。
“你确定……?”
旁边一个老档案员凑过来。
揉揉眼睛看照片。
“哎哟……这……这是钟组长小时候?
这……这怎么可能?”
陈默迅速翻动病历。
纸张哗啦。
声音紧绷。
“入院记录,主治医师签字确认,就是林教授……当年的诊疗报告……”他停在一页。
指着上面一行钢笔字迹。
清晰!
力透纸背!
[诊断摘要]:患者表现深度人格解离。
伴危险暴力倾向。
其呈现之次人格标识为“J”(暂定)。
思维极端理性化,情感淡漠,反社会倾向明显,存在严重控他欲及宗教仪式行为……曾因未遂暴力控制事件导致……后果严重……后果?
什么后果?
档案上的字迹在这里变得模糊。
有被水渍晕染的痕迹?
还是……刻意涂抹?
陆蔓不知何时己悄然站到钟哲身后。
目光越过他的肩膀。
如手术刀般精准地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
落在诊断页末尾的签名栏。
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林承安。
笔锋锐利如同签名者的意志。
她抬起头。
看着钟哲紧绷的侧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
眉头紧锁。
“钟队,”一个技术组员突然从堆积的档案箱后面探出头。
声音带着惊疑。
“现场发现的录音带……声纹比对结果出来了!”
他拿着一份刚打印的报告快步过来。
“这是修复后的关键片段波形图。”
技术员指着报告上一条扭曲跳动的声纹曲线。
“说话者男性。
年轻声线。
内容……”他没念。
但眼神说明一切。
指向那份病历里提到的“杰拉德”自述记录!
他紧接着指向声纹曲线下方几个标注红圈的关键频段峰值点。
“重点是对比!”
他手指点在另一张并排的图谱上——那是钟哲少年时期(从市局系统调取的唯一福利院证件录音)的声纹!
“主要波形结构骨架、振幅范围、泛音基底……”技术员深吸一口气。
斩钉截铁:“高度吻合!
重叠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五!”
“基本确定……”他顿了顿。
艰难吐出:“……是同一个人所发。”
死寂!
档案室里落针可闻!
灰尘在应急灯光柱里悬浮。
如同定格的死域。
所有人的目光。
震惊。
骇然。
难以置信。
齐刷刷地聚焦在钟哲身上!
像无数道探照灯!
他自己!
少年时期!
在一个叫圣心的地方!
是一个叫杰拉德的危险精神病患?
留下过录音自白?!
这盘录音带还在新的命案现场出现?!
钟哲站在那里。
像被冻僵的雕塑。
病历照片上的少年与自己对视。
录音带的声纹像无声的控诉缠绕在颈间。
林承安的名字在诊断报告上燃烧。
那份刻意模糊的“严重后果”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嗡鸣!
剧痛!
混乱的记忆碎片!
还有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疯狂的惊骇疑问——我是谁?
我是追查这七宗血案的警队精英钟哲?
还是病历里那个被标记为“杰拉德”、被林承安治疗过的、拥有反社会人格的危险病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碴。
他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布满血丝。
但最深处的锐利如刀锋般刺向陈默!
压制着几乎要爆裂的神经风暴。
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每个字都压着千钧之力:“那份病历……”他指着陈默手里的文件夹。
“……还有那录音带的原稿…………马上封存!
最高密级!”
“……调取林承安……”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喉结滚动了一下。
“……所有社会关系!
背景!
从二十年前开始!
挖!!”
“……陆法医……”他转向她。
眼神深处是压榨最后一丝理智的请求。
“……帮我!”
窗外。
暴雨如注。
重重砸在这座囚禁着秘密的废弃圣心之上。
也将那个叫做“杰拉德”的幽灵。
从尘封的地狱档案里。
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