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油腻的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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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得化不开。

黏在空气里。

像堵住肺管子的劣质油脂。

油腻的腥气。

甜腻发齁的腐臭。

还有一丝……冰冷绝望的余味。

警笛尖锐。

蓝红灯光切割雨幕。

刺眼。

警戒线拉起。

黄带子绷紧。

在雨中颤抖。

市郊边缘。

一栋废弃仓库改建的所谓“沉浸式饕餮体验馆”。

霓虹招牌耷拉着。

“无限畅吃”的字样猩红欲滴。

如今。

成了噩梦的出口。

仓库门口。

警察进进出出。

脸色凝重。

比铅灰的天空还沉。

一个高大身影逆着人流走出来。

警用雨衣吸饱了水汽。

沉甸甸压在肩上。

他没掀开兜帽。

只点了支烟。

火光明灭。

映出帽檐下一双沉静锐利的眼。

像浸在冰水里的刀锋。

钟哲。

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专案组临时负责人。

雨线敲打雨衣。

冰冷。

密集。

如同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深吸一口烟。

尼古丁压下翻腾的胃液。

也压下太阳穴深处针扎似的抽痛。

最近总这样。

尤其晚上。

无眠。

零星的噩梦碎片。

像生锈的刀片。

搅动着。

他丢掉烟蒂。

用鞋尖碾灭。

溅起浑浊的水花。

转身。

掀开防水帘布。

踏回仓库内部。

气味。

更浓了。

浓到让人窒息。

甜腻的腐臭混合着油腻肉腥。

像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

攥紧了呼吸。

现场勘查灯惨白。

光束穿透幽暗。

如同手术无影灯。

照亮中央舞台。

灯光聚焦处。

一张特制金属椅。

像刑具。

巨大。

冰冷。

扭曲。

一个肥胖到骇人的人形瘫软其中。

更像一堆开始融化的肉山。

约束合金条深深勒进层层叠叠的脂肪褶皱。

勒破皮肉。

渗出油汗和血珠的混合物。

暗红。

粘稠。

嘴巴被不锈钢扩口器野蛮撑开。

撕裂了嘴角。

齿龈渗血。

暗红色血沫混着粘稠的糊状食物残渣。

不断从撑开的口腔涌出。

沿着没有轮廓的下巴。

蜿蜒。

滴答。

浸透了肮脏的前襟。

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油腻的污秽。

目光向下。

地面是地狱的案板。

倾倒的巨大不锈钢桶。

油汪汪的炸鸡残骸。

啃了一半的巨型烤肋排。

汉堡胚浸泡在粘稠酱汁里。

喷射状的呕吐物。

黄的。

红的。

黑的。

散发着刺鼻恶臭。

铺陈开来。

一个人的极限。

被食物强行撑破。

淹死在欲望之海。

无声。

只有勘察相机快门冰冷的咔嚓。

记录着这扭曲的祭品。

阴影中。

一件东西静静摆放在死者滑腻肥胖的膝头上。

小巧。

闪动着微弱金光。

与这残暴场景格格不入。

一把镀金的微型天平秤。

象征均衡与公正。

此刻。

却构成最残忍的讽刺。

天平的一端。

粘着一片沾满油污和面包糠的炸鸡脆皮。

另一端。

托盘上空空如也。

光可鉴人。

反射着死者扭曲的倒影。

更刺眼的是。

那根象征“公正”的指针。

以一种令人心寒的姿态。

死死。

歪向那微不足道的。

象征罪愆的。

脆皮一端!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钟哲身边响起。

打破死寂。

“手法专业。”

“目标明确。”

“不是冲动。”

陆蔓。

市公安局法医中心首席法医师。

穿着合身的蓝色现场勘查服。

纤尘不染。

脸上戴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锐利如手术刀。

正用戴着手套的手指。

小心翼翼抬起天平。

不碰触任何残留物。

观察底座。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

有点闷。

却字字清晰。

“合金椅是特制的。

市面上没有。

定制。”

“扩口器是医用不锈钢。

同样非标准件。”

“喂食过程……高度强制化。”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残渣。

如同扫描电子显微镜。

“死者无明显抵抗伤。

推测有强力药物镇静或控制。”

“至于它……”陆蔓的目光落回那天平。

眼神凝重。

“象征意味太强了。”

“像在审判。”

钟哲没说话。

他环视这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目光掠过被破坏的监控线路。

干净到反常的地面足迹。

(除了挣扎呕吐和倒食物造成的杂乱)。

最终落回那架指向罪恶碎屑的黄金天平。

一股冰冷的寒意。

顺着脊椎爬上。

比雨夜的湿冷更刺骨。

这不是第一起。

是第六个。

一个月来。

六条人命。

六种死法。

六种与之对应的古老罪孽象征物。

被冰冷地钉在死亡的十字架上。

精准。

残酷。

懒惰者被缚于床。

干渴至死。

暴食者撑裂胃囊。

贪婪者溺毙于融化的金银溶液。

***者被剥夺生理象征。

傲慢者剥去全身皮肤。

嫉妒者因嫉恨被刺瞎双眼、毒哑喉咙。

每一案。

都留下对应的微缩象征物。

被摆放在死者最“合适”的位置。

冷酷的仪式。

加上眼前这个……暴食。

第六个猩红的叉。

罪恶的清单上。

只剩下一个名字。

空悬着。

如同断头台上最后的刀刃。

初步侧写在他脑中凝聚成型:高度组织化。

逻辑缜密。

近乎病态的秩序与整洁感。

智商极高。

具备强烈的仪式性信念。

自认为是审判者。

拥有调动稀缺资源(特制刑具、稀有药物)的能力。

冷酷。

高效。

完美杀手。

“像在审判。”

陆蔓低语。

像是重复。

又像是确认。

钟哲点头。

沉重的动作。

头部的钝痛似乎加剧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突兀。

打断现场的肃杀死寂。

技术大队长陈默。

声音急促地从听筒传出:“钟队!!”

背后有疯狂的键盘敲击声。

“圣心!

老档案室!”

“清理出来点东西!”

“跟……跟你……”语气停顿了一下。

难以置信。

“……跟您个人档案……好像有点关联?

需要您立刻过来确认!”

“是……是一份……老病历?”

最后两个字。

陈默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病历?

跟我?

圣心?

嗡——像一记无声的闷棍。

狠狠砸在钟哲的后脑!

瞬间!

耳边尖锐的嗡鸣盖过了雨声!

太阳穴的刺痛炸裂!

眼前发黑!

踉跄一步!

下意识扶住冰凉的金属门框!

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圣心……精神病康复中心?

个人档案关联?!

二十多年前……怎么可能有他的病历?!!!

一股没来由的。

源自记忆最深处的冰冷寒意。

混合着眼前这第六宗“暴食”现场带来的残酷冲击。

瞬间。

将他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