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在空气里。
像堵住肺管子的劣质油脂。
油腻的腥气。
甜腻发齁的腐臭。
还有一丝……冰冷绝望的余味。
警笛尖锐。
蓝红灯光切割雨幕。
刺眼。
警戒线拉起。
黄带子绷紧。
在雨中颤抖。
市郊边缘。
一栋废弃仓库改建的所谓“沉浸式饕餮体验馆”。
霓虹招牌耷拉着。
“无限畅吃”的字样猩红欲滴。
如今。
成了噩梦的出口。
仓库门口。
警察进进出出。
脸色凝重。
比铅灰的天空还沉。
一个高大身影逆着人流走出来。
警用雨衣吸饱了水汽。
沉甸甸压在肩上。
他没掀开兜帽。
只点了支烟。
火光明灭。
映出帽檐下一双沉静锐利的眼。
像浸在冰水里的刀锋。
钟哲。
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专案组临时负责人。
雨线敲打雨衣。
冰冷。
密集。
如同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深吸一口烟。
尼古丁压下翻腾的胃液。
也压下太阳穴深处针扎似的抽痛。
最近总这样。
尤其晚上。
无眠。
零星的噩梦碎片。
像生锈的刀片。
搅动着。
他丢掉烟蒂。
用鞋尖碾灭。
溅起浑浊的水花。
转身。
掀开防水帘布。
踏回仓库内部。
气味。
更浓了。
浓到让人窒息。
甜腻的腐臭混合着油腻肉腥。
像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
攥紧了呼吸。
现场勘查灯惨白。
光束穿透幽暗。
如同手术无影灯。
照亮中央舞台。
灯光聚焦处。
一张特制金属椅。
像刑具。
巨大。
冰冷。
扭曲。
一个肥胖到骇人的人形瘫软其中。
更像一堆开始融化的肉山。
约束合金条深深勒进层层叠叠的脂肪褶皱。
勒破皮肉。
渗出油汗和血珠的混合物。
暗红。
粘稠。
嘴巴被不锈钢扩口器野蛮撑开。
撕裂了嘴角。
齿龈渗血。
暗红色血沫混着粘稠的糊状食物残渣。
不断从撑开的口腔涌出。
沿着没有轮廓的下巴。
蜿蜒。
滴答。
浸透了肮脏的前襟。
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油腻的污秽。
目光向下。
地面是地狱的案板。
倾倒的巨大不锈钢桶。
油汪汪的炸鸡残骸。
啃了一半的巨型烤肋排。
汉堡胚浸泡在粘稠酱汁里。
喷射状的呕吐物。
黄的。
红的。
黑的。
散发着刺鼻恶臭。
铺陈开来。
一个人的极限。
被食物强行撑破。
淹死在欲望之海。
无声。
只有勘察相机快门冰冷的咔嚓。
记录着这扭曲的祭品。
阴影中。
一件东西静静摆放在死者滑腻肥胖的膝头上。
小巧。
闪动着微弱金光。
与这残暴场景格格不入。
一把镀金的微型天平秤。
象征均衡与公正。
此刻。
却构成最残忍的讽刺。
天平的一端。
粘着一片沾满油污和面包糠的炸鸡脆皮。
另一端。
托盘上空空如也。
光可鉴人。
反射着死者扭曲的倒影。
更刺眼的是。
那根象征“公正”的指针。
以一种令人心寒的姿态。
死死。
歪向那微不足道的。
象征罪愆的。
脆皮一端!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钟哲身边响起。
打破死寂。
“手法专业。”
“目标明确。”
“不是冲动。”
陆蔓。
市公安局法医中心首席法医师。
穿着合身的蓝色现场勘查服。
纤尘不染。
脸上戴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锐利如手术刀。
正用戴着手套的手指。
小心翼翼抬起天平。
不碰触任何残留物。
观察底座。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
有点闷。
却字字清晰。
“合金椅是特制的。
市面上没有。
定制。”
“扩口器是医用不锈钢。
同样非标准件。”
“喂食过程……高度强制化。”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残渣。
如同扫描电子显微镜。
“死者无明显抵抗伤。
推测有强力药物镇静或控制。”
“至于它……”陆蔓的目光落回那天平。
眼神凝重。
“象征意味太强了。”
“像在审判。”
钟哲没说话。
他环视这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目光掠过被破坏的监控线路。
干净到反常的地面足迹。
(除了挣扎呕吐和倒食物造成的杂乱)。
最终落回那架指向罪恶碎屑的黄金天平。
一股冰冷的寒意。
顺着脊椎爬上。
比雨夜的湿冷更刺骨。
这不是第一起。
是第六个。
一个月来。
六条人命。
六种死法。
六种与之对应的古老罪孽象征物。
被冰冷地钉在死亡的十字架上。
精准。
残酷。
懒惰者被缚于床。
干渴至死。
暴食者撑裂胃囊。
贪婪者溺毙于融化的金银溶液。
***者被剥夺生理象征。
傲慢者剥去全身皮肤。
嫉妒者因嫉恨被刺瞎双眼、毒哑喉咙。
每一案。
都留下对应的微缩象征物。
被摆放在死者最“合适”的位置。
冷酷的仪式。
加上眼前这个……暴食。
第六个猩红的叉。
罪恶的清单上。
只剩下一个名字。
空悬着。
如同断头台上最后的刀刃。
初步侧写在他脑中凝聚成型:高度组织化。
逻辑缜密。
近乎病态的秩序与整洁感。
智商极高。
具备强烈的仪式性信念。
自认为是审判者。
拥有调动稀缺资源(特制刑具、稀有药物)的能力。
冷酷。
高效。
完美杀手。
“像在审判。”
陆蔓低语。
像是重复。
又像是确认。
钟哲点头。
沉重的动作。
头部的钝痛似乎加剧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突兀。
打断现场的肃杀死寂。
技术大队长陈默。
声音急促地从听筒传出:“钟队!!”
背后有疯狂的键盘敲击声。
“圣心!
老档案室!”
“清理出来点东西!”
“跟……跟你……”语气停顿了一下。
难以置信。
“……跟您个人档案……好像有点关联?
需要您立刻过来确认!”
“是……是一份……老病历?”
最后两个字。
陈默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病历?
跟我?
圣心?
嗡——像一记无声的闷棍。
狠狠砸在钟哲的后脑!
瞬间!
耳边尖锐的嗡鸣盖过了雨声!
太阳穴的刺痛炸裂!
眼前发黑!
踉跄一步!
下意识扶住冰凉的金属门框!
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圣心……精神病康复中心?
个人档案关联?!
二十多年前……怎么可能有他的病历?!!!
一股没来由的。
源自记忆最深处的冰冷寒意。
混合着眼前这第六宗“暴食”现场带来的残酷冲击。
瞬间。
将他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