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声悲切的呼唤，像一记重锤砸在苏阳的心上。
他猛地向前冲了两步。
“别动！”
苏阳急切地大喊，声音因为奔跑而嘶哑。
“你的孩子很安全！在我那里，很安全！你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他试图通过自然系统，将安抚和信息一起传递过去。
熊猫妈妈的动作，真的停滞了一瞬。
它那双重新燃起光彩的眼睛死死地锁定苏阳，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却克制住了继续起身的冲动。
信息，传递到了。
它听懂了。
苏阳放缓脚步，一点点靠近这个庞然大物。
每走近一步，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就刺鼻一分。
“我来看看你的伤口，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半蹲下来，目光落在熊猫妈妈右侧那道几乎将它半个身子都撕开的伤口上。
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一些边缘的组织已经因为失血而呈现出灰白色。
刚刚它那一下挣扎，让原本已经勉强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液正缓慢地、持续地向外渗出。
这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
熊猫妈妈的呼吸粗重而急促，像一个破旧的风箱。
它紧绷着身体，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嘤嘤”声，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询问。
我的孩子呢？我的宝宝在哪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见它。”
苏阳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这还是林业局配发的，里面有消毒水、纱布和一些基础的止血药。
“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就带你回去，带你去找它，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拧开消毒水的瓶盖，用棉球蘸着，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狰狞的伤口。
熊猫妈妈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但它看着苏阳，从这个人类身上，它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只有一股让它安心的亲切气息。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属于自己孩子的q气味，是它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它选择了相信。
巨大的头颅微微点了点。
苏阳的心也跟着松了半口气，他开始动手清理伤口周围的污物和血迹。
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但熊猫妈妈只是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巨大的身体一动不动，展现出惊人的忍耐力。
它只想快点见到自己的孩子。
简单的消毒和止血处理完毕，苏阳用尽了整整两大包纱布，才勉强将伤口覆盖住。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好了，我们回去。”
苏阳站起身，扶着它的前肢。
“你慢一点，非常慢，我们不急。”
熊猫妈妈在他的搀扶下，用三条腿支撑着，缓缓地、颤抖地站了起来。
它实在是太想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森林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它的宝宝还那么小，万一……
一股急切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它迈开脚步，想要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刺啦——”一声轻微的撕裂声。
刚刚包扎好的纱布，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熊猫妈妈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再次摔倒。
“都说了让你慢点！”
苏阳又气又急，连忙扶住它。
他低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二次撕裂的伤口，比之前更难处理，愈合的可能性也更低。
这头固执的熊猫妈妈！
就在这时，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情绪，通过自然系统猛地冲入苏阳的脑海。
那是一幅幅混乱的画面。
是锋利的牙齿、贪婪的眼神、一声声尖锐的吠叫，还有好几个矫健的、土黄色的身影。
“森林……豺……危险！”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苏阳脑中成型。
豺！
苏阳瞬间明白了。
成年大熊猫在自然界几乎没有天敌，就算是老虎豹子，面对皮糙肉厚、力量惊人的大熊猫，也很少会主动攻击。
但豺群是例外。
这种被称作“亚洲野犬”的动物，凶残、狡猾，并且极度团结。
一旦被它们盯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熊猫妈妈显然是遭遇了豺群的围攻。
它虽然击退了敌人，但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知道了，是豺群。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苏阳再次稳住它的身体。
这一次，熊猫妈妈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身体的状况，不再急躁。
它将大部分重量都靠在苏阳身上，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小院的方向挪动。
树上的白眉长臂猴们，也纷纷跳下树，跟在他们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充当着临时的护卫。
从密林到小院，不过一两公里的路程。
但对现在的一人一熊来说，却漫长得如同天堑。
每走一步，鲜血都会从纱布的缝隙中渗出，在它们身后的落叶上，留下一点点暗红色的印记。
熊猫妈妈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终于，在走出密林，来到湖边的时候。
那片熟悉的木屋，已经遥遥在望，只剩下最后几百米的距离。
熊猫妈妈再也撑不住了。
它的后腿一软，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喂！坚持住！”
苏阳脸色大变，立刻蹲下身检查。
它的身体滚烫，伤口感染了。
它的眼皮耷拉着，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失血过多，加上严重的感染，它的生命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别说走完这几百米，它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怎么办？
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把这座小山一样的生物拖回去。
强行移动，只会加速它的死亡。
看着奄奄一息的熊猫妈妈，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院。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苏阳脑中滋生。
既然它过不去，那就让它的孩子过来！
这是它现在唯一的执念，也是支撑它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你撑住！一定要撑住！”
苏阳对着它大喊。
“我回去！我把宝宝抱过来！你等我！一定等我！”
他将这个念头，用尽全力传递了过去。
熊猫妈妈的眼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苏不用再犹豫，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小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像一阵风，冲过草地，冲向那栋木屋。
近了，更近了！
当他冲到小院门口时，却猛地刹住了脚步。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林业局的杨正清。
另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背着一个专业的医疗箱，神情严肃。
是局里派来的兽医专家！
他们到了！
“苏阳！”
杨正清一看到他，立刻急步上前，脸上满是焦急和一丝怒气。
“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直播都断了多久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杨局！”苏阳根本顾不上解释，他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身后的湖边。
“找到了！熊猫妈妈找到了！”
杨正清和那位专家都是一愣。
“在哪儿？”
“就在湖边！”苏阳的声音又快又急，“它被豺群攻击了，伤得非常重！快不行了！”
屋子里，一直安安静静的熊猫幼崽，似乎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突然发出了激动的“嘤嘤”声。
苏阳冲进屋，一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
熊猫幼崽闻到了苏阳身上更加浓郁的、属于妈妈的血腥味，叫得更大声了，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不停地拱动。
“乖，别急，我这就带你去看妈妈。”
苏阳抱着幼崽，转身冲出木屋。
“快！跟我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杨正清和兽医专家对视一眼，不再多问，立刻拔腿跟了上去。
一行人，向着湖边飞奔。
“伤势怎么样？具体在哪个部位？”
兽医专家一边跑，一边大声询问。
“右侧身体，一道巨大的撕裂伤，几乎贯穿了整个躯干！失血非常严重，而且已经出现了感染迹象！”
苏阳语速极快地汇报着情况。
很快，他们就跑到了能看见湖边景象的高地上。
隔着大约百米的距离，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白身影。
兽医专家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扶了扶眼镜，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远方。
作为常年和野生动物打交道的老手，他只需要一眼，就能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那恐怖的伤口面积，那几乎凝滞不动的姿态，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气息……
苏阳还在往前冲，他怀里的幼崽因为即将见到妈妈，发出了充满期盼的叫声。
杨正清不停催促着，“专家！快啊！还有救的！我们带了那么多设备！”
兽医专家却缓缓放下了手臂。
他的脸上，是一种职业性的冷静，或者说是麻木。
他转过头，看向同样一脸紧张的杨正清。
“老杨。”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别白费力气了。”
杨正清一怔，“什么意思？”
兽医专家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只濒死的熊猫妈妈，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救不了了。”
“看这情况，失血过多，内脏估计也破了，加上这么严重的感染，最多撑到明天天亮。”
他最后收回目光，看向苏阳。
“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准备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