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苏阳的胸口剧烈起伏，兽医专家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埋了？
他怀里的熊猫幼崽还在发出“嘤嘤”的叫声，充满了对母亲的渴望。
怎么能埋了？！
“专家！”苏阳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它还有呼吸！它还活着！”
兽医专家推了推眼镜，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小伙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有时候，现实比情感更重要。”
他侧过身，不再看苏阳，而是对杨正清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
“老杨，别浪费时间了。处理流程你是懂的。”
杨正清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他们身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是姗姗来迟的蜜蜜。
她一路小跑，当看清湖边那模糊的黑白身影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天……天哪……”
蜜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直播间的无人机也盘旋而至，将这残酷的画面同步给了亿万观众。
弹幕瞬间停滞了片刻，随即以一种井喷式的疯狂刷新起来。
我看到了什么？那……那是熊猫妈妈吗？
这伤口……我的妈呀！这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
太惨了！太惨了！快救救它啊！
苏阳没有理会任何人，他抱着幼崽，一步步向湖边走去。
他必须过去。
他要救它！
当苏阳靠近到五十米范围时，那只濒死的熊猫妈妈似乎察觉到他身上陌生的气息，竟然奇迹般地抬起了一点点头。
它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
“吼……”
那是野兽最后的尊严，是母亲拼尽全力守护孩子的本能。
“别过去！”苏阳猛地回头，冲着跟上来的杨正清和专家低吼。
他双臂张开，像一堵墙，将所有人拦在身后。
“它现在很警惕，你们过去会***到它！”
杨正清和蜜蜜立刻停下脚步。
兽医专家却很镇定，他一把拉住还想说什么的杨正清。
“应激反应，正常。”他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苏阳身上，“它现在只信他一个。”
蜜蜜紧张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她看着苏阳的背影，看着他怀里那只焦急的小家伙，心脏揪成一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阳缓缓转身，重新面向熊猫妈妈。
他放轻了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
“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承诺。
“你看，我把你的宝宝带回来了。”
怀里的熊猫幼崽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叫声愈发急切响亮。
“嘤嘤！嘤嘤！”
那声低吼消失了。
熊猫妈妈沉重的头颅微微偏转，黑色的眼眶里，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苏阳怀中的那个小东西上。
是它的孩子。
苏阳终于走到了它的面前。
他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熊猫幼崽放在了妈妈的脸颊旁。
“嘤嘤！”
小家伙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妈妈的脸。
它还太小，不懂得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离别。
它只知道，这是妈妈的味道，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
熊猫妈妈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它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伸出舌头，极其缓慢地，在幼崽的额头上舔舐了一下。
那双原本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温柔和满足。
呜呜呜……我看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了。
宝宝还不知道妈妈快不行了，它还在撒娇……
苏阳小哥……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它们啊！
直播间里，哭声一片。
蜜蜜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哭泣声。
就连一向沉稳的杨正清，也撇过头，眼眶泛红。
苏阳的脑海里，响起了熊猫妈妈虚弱到极致的精神波动。
“谢谢你……我的……孩子……”
那股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即将熄灭的死寂。
苏阳缓缓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这对正在团聚的母子。
他退回到人群旁边，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兽医专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
这句赞扬，此刻听起来却无比刺耳。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现实的问题。”兽医专家的语气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冷静。
他看着远处相依的母子，像是在宣判最终的结局。
“我刚才的判断，没有变。”
“从伤口撕裂的程度看，它的腹腔肯定已经被撕开，内脏受损严重，失血量至少在三分之一以上。”
“现在完全是靠一口气撑着。”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块巨石，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最致命的是感染。”他指了指那狰狞的伤口。
“在这种野外环境下，暴露这么久，破伤风、厌氧菌感染……任何一种都足以致命。”
“就算现在用上最顶级的抗生素，也来不及起效了。”
“它最多，撑到明天天亮。”
“甚至……可能撑不到。”
蜜蜜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她冲着专家喊。
“怎么会救不了？你们不是专家吗？！”
“用直升机！马上用直升机把它运走！送到最好的救助站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歇斯底里。
兽医专家摇了摇头，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怜悯。
“小姑娘，这不是拍电影。你知道从这里呼叫直升机，再飞过来，需要多久吗？”
“你知道在运输过程中，直升机的颠簸对它这种状态的身体意味着什么吗？”
“那不是救援，是加速它的死亡。”
一番话，让蜜蜜彻底愣住了，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兽医专家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只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幼崽身上。
他的语气，愈发沉重。
“还有这只幼崽。”
“它太小了，可能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离开母体这么久，又受了惊吓和寒冷，体温一直在下降。”
“没有母乳，单靠人工喂养……在目前这种条件下，存活率……同样很低。”
双重***。
宣判完毕。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和蜜蜜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杨正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走到苏阳身边，手重重地落在他肩膀上。
“小苏……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等……等它走了，你处理一下后续。”
“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
杨正清说不下去了，但所有人都明白他那未尽之言。
苏阳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
“我不信命。”
三个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杨正清一愣。
兽医专家也皱起了眉头。
苏阳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兽医专家的脸上。
“我也不送它去救助站。”
这句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兽医专家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
“那你打算怎么办？让它在这里等死吗？小伙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是最科学的判断！”
“就在这里救。”苏阳的回答，斩钉截铁。
“什么？”兽医专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里救？你开什么玩笑！”
他指着周围的荒山野岭。
“这里没有无菌环境，没有手术台，没有监护设备！你用什么救？用你的手吗？”
苏阳的视线，落在了兽医专家背后的那个专业医疗箱上。
“用你的药箱。”
空气仿佛凝固了，兽医专家看着苏阳，眼神里充满了荒谬和一丝恼怒。
“我的药箱？”他几乎要气笑了。
“这里面是紧急处理的药物和工具，不是上帝的手术刀！”
“这些珍贵的药品，能救活更多有希望的动物！”
“它就有希望！”苏阳毫不退让，针锋相对。
“你这是感情用事！是胡闹！”
“你这是草菅熊命！”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杨正清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蜜蜜也停止了哭泣，她呆呆地看着苏阳，看着这个在专家宣判***后，唯一还在坚持的人。
或许……他真的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疯狂滋生。
“老杨！你管管他！”兽医专家把矛头转向了杨正清。
杨正清看着苏阳那双执拗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火焰，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让兽医专家目瞪口呆的决定。
“药箱，给他。”
“老杨你疯了？！”兽医专家音量都拔高了。
杨正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深深地看着苏阳：“小苏，既然你坚持……那就全权交给你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无比沉重。
“出了任何事，我来担着。”
兽医专家气得脸色发青，他死死地盯着苏阳，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他猛地将背上的医疗箱解下来，重重地放在地上。
“好！给你！”
“我倒要看看，你能创造出什么医学奇迹！”
他拂袖而去，走到一边，显然是不想再看这荒唐的一幕。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了蜜蜜的脸颊上。
她猛地抬头。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稀拉拉地往下掉。
“下雨了！”蜜蜜惊呼出声，“苏阳，快看，要下大雨了！”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下雨，对熊猫妈妈那巨大的开放性伤口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雨水里的细菌，会加速感染，让本就渺茫的生机，彻底断绝。
湖边，那只虚弱的熊猫妈妈也感受到了雨滴。
它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发出一声微弱的悲鸣。
它用头拱了拱身边的幼崽，似乎想把它藏在自己身下，为它挡雨。
随后，它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眼睛，再一次望向了不远处的苏阳。
一股清晰的、带着哀求的意念，传入苏阳的脑海。
“雨……伤口会疼……”
“我的宝宝……怕冷……”
“去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直播间的弹幕，因为天气的突变，彻底炸开了锅。
***！下雨了！这下完蛋了啊！
伤口不能碰水啊！会感染的！
老天爷你是在开玩笑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下雨！
苏阳！快想想办法啊！熊猫母子俩要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