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小姐等会儿要去哪里？
我送你吧。”
徐闻舟恢复了往常对他人的称呼，但不难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些许期待。
尹漓倒是有些急了：“闻舟哥，我没开车来。”
“看起来，你身边的这位小姐更需要你送。”
卿沐渐渐从徐闻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实感里脱离出来，换上了职业假笑。
“会有专车送她，我开车送你。”
他的眼睛丝毫没从卿沐身上离开过一寸。
只是片刻，一辆黑色路虎揽胜稳稳停在三人面前，主驾驶的车窗摇下，露出了车主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卿沐，上车。”
程景和几乎是咬着字说的。
“徐少董，我朋友来接我了，我们就先走了，有缘再见。”
卿沐说完后，逃似的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那个猝然重逢的世界，也隔绝了徐闻舟那双几乎要将她灵魂灼穿的眼睛。
程景和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他沉默地坐在驾驶座，侧脸的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转过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鹰隼，死死钉车外的两人身上。
徐闻舟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审视着这个打破他与卿沐交谈的男人。
尹漓自觉气氛不对，悻悻地躲到徐闻舟的身后。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引擎低沉的怠速声，在空旷的车库里闷闷地回荡。
卿沐靠在副驾驶的皮椅上，精疲力尽得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她闭上眼，电梯里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在脑海里疯狂倒带——迪奥清新之水的冷冽柑橘调，他骤然转头的动作，那双深不见底的棕眸里瞬间爆发的震动与滚烫……还有紧随其后、那个叫尹漓的女孩甜美的脸庞和探究的眼神。
“安全带。”
程景和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某种情绪。
卿沐猛地睁开眼，手指有些发抖地去摸索身侧的安全带插扣，咔哒一声轻响，束缚感传来，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支撑。
引擎低吼，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短促刺耳的锐响，卷起一股扬尘，黑色路虎呼啸而去。
透过后视镜，卿沐清晰地捕捉到了徐闻舟下意识后退半步的动作，和他脸上瞬间冻结的、混合着震惊与某种更深沉痛楚的表情。
冰冷的车窗隔绝了画面，也将徐闻舟最后那道复杂的目光彻底切断。
车子冲出地库，一头扎进北城初冬的夜色里，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霓虹在雪夜里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风雪，却隔绝不了车内凝滞的空气。
程景和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卿沐偏过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雪幕模糊的街景。
九年……那个名字，那张脸，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她以为自己早己筑起了足够高的堤坝，足以将那些汹涌的过往挡在心门之外，可仅仅一个照面，一次呼吸，那看似坚固的堤防就瞬间土崩瓦解。
“我给你带了热可可，”程景和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依旧干涩紧绷，像强行从喉咙里挤出来：“先垫垫肚子吧。”
卿沐拿起身旁的保温杯，打开后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滚烫香甜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暖意迅速蔓延到西肢百骸。
“好点了？”
“我没那么娇气。”
“还能撑过待会儿的庆功宴吗？”
“可以，那我现在要好好在你车上休息一下。”
“听会儿歌？”
“……程景和……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卿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试探，打破了车内短暂的沉默。
她没转头，窗外飞速倒退着北城繁华的夜景，霓虹与风雪缠绕着车辆。
程景和深吸一口气，北城干冷的空气混合着车内淡淡的皮革味和热可可的甜香，强行压下喉咙口的酸涩和质问。
他太了解卿沐了，了解她此刻看似平静外壳下翻涌的惊涛骇浪，现在追问，无异于在她坍塌的堤坝上再踩两脚。
“问什么？”
程景和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缓，甚至带上了一丝惯常的、带着点臭屁的轻松：“问你刚才在歌剧院是不是被那个徐少董帅懵了？
还是问那个尹家大小姐身上喷了几斤香水？”
他试图用调侃化解凝重，用余光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捕捉到她微微抿起的唇角和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复杂水光。
卿沐果然被他这不着调的语气弄得有些想笑：“程大宝！
你这张嘴，有时候真挺欠的。”
她转过头瞪他，这一瞪，倒把她自己从那种沉重的情绪里拽出来一点。
“你看，”程景和耸耸肩但语气却认真了许多，“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现在嘛……”他顿了顿，下巴朝保温杯的方向扬了扬，“先把你的热可可喝完，然后闭目养神。
待会儿庆功宴，你可是主角之一，得拿出咱们歌剧新星横扫千军的气势来，别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扰了你的场子。”
“无关紧要？”
卿沐低声重复，带着一丝自嘲。
“不然呢？”
程景和的语气斩钉截铁，“九年杳无音信，突然冒出来，还带着个……哼。”
“他可能有他的难处……”卿沐竟下意识地为徐闻舟辩解了一句，声音却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难处？
难道连一条消息都无法传递吗？
“难处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
程景和一针见血，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沐子，你比谁都清醒。
别让过去的东西，绊住你现在的脚步。
你今晚的演出很棒，非常棒，所有人都为你鼓掌，为你倾倒。
这才是你该关注的重点。”
他的话语像一块温热的暖玉，沉甸甸地压在她纷乱的心绪上，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
他顿了顿，声音又柔和下来，带着纯粹的鼓励：“待会儿进去，你就是那个蝉联金雀奖、征服国际评委的卿沐。
该吃吃，该喝喝，该应酬就大大方方应酬，谁让你不舒服了，一个眼神，我立刻带你走。
程机长今天专职做你的保镖兼司机，使命必达。”
卿沐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即使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那份笃定和守护也清晰可辨。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轻轻“嗯”了一声，捧起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嘬着温热香甜的可可，暖流从胃里蔓延开，驱散了一些车库里的寒意和心头的酸涩。
是啊，她是卿沐。
是北城歌剧院的台柱，是靠实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歌剧演员。
一个突然出现的旧识，不该，也不能动摇她的舞台和她的骄傲。
庆功宴设在cbd商圈的瑰丽酒店。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城璀璨的夜景，厅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长桌、香槟塔、精致的点心、低声的谈笑和衣香鬓影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艺术圈特有的浮华与热闹。
卿沐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墨绿色丝绒长裙，外面披了条loro piana的披肩，慵懒的气质中更添了几分优雅贵气。
程景和熟门熟路地陪着卿沐走进来，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和与周围艺术气息略有些不同的硬朗气质，立刻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几个和卿沐相熟的女同事笑着迎上来：“卿沐姐！
今晚太棒了！”
“Despina演活了！
谢幕掌声差点掀翻屋顶！”
“程机长又来当护花使者啦？
真是风雨无阻！”
程景和自然地跟她们打着招呼，笑容爽朗，带着点他特有的臭屁劲儿：“那是，咱们家沐子这么优秀，接送服务必须VIP级别，包年套餐懂不懂？”
他巧妙地用玩笑化解了可能的暧昧揣测，也昭示着他与卿沐之间无需言说的亲密与熟稔。
谢屿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目光在程景和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卿沐，笑容温煦：“卿沐，累坏了吧？
喝点东西？”
他自然地递过一杯香槟。
“谢谢学长，我暂时不渴。”
卿沐婉拒，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程景和敏锐地捕捉到谢屿眼中的热切，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将卿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脸上挂着看似随和实则疏离的笑容。
谢屿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那你们吃好喝好。”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只见歌剧院院长和几位高层正簇拥着一个人走进来。
那人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身姿颀长挺拔，英俊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深邃的眼眸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与沉稳。
来人的出现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那是谁啊？
看着很矜贵的样子。”
“前几天新闻你没看啊？
他是徐闻舟，南辰集团的少爷，南辰旗下NC.Lumino的执行董事兼CEO。”
“我知道他！
他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听说才24岁，这长相进娱乐圈八成是顶流。”
“年纪轻轻就首接接手这么大的公司？
他能行吗？”
“人家大学期间就把南辰旗下在伦敦的另一个公司盘活了，你以为呢？”
“徐闻舟”这三个字如雷贯耳，卿沐的身体瞬间僵硬，她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程景和。
“挺住，不要被他影响了。”
他温柔的对她说道，语气中带着鼓励。
卿沐悄悄深呼吸，慢慢稳住她那颗在胸腔中狂跳的心。
“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歌剧院的一位副院长拿着话筒，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这位是徐闻舟先生，NC.Lumino的执行董事，徐董对我们歌剧院的艺术事业非常支持，刚刚与我们敲定了一项重要的新项目赞助！
今晚特意拨冗莅临我们的庆功宴，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徐总！”
掌声雷动。
卿沐站在原地，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随着众人轻轻鼓掌。
掌心却一片冰凉。
新项目赞助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工作和生活轨迹，将不可避免地产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