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桐油灯芯发出毕剥的哀鸣，豆大的火苗在浑浊的烟气里挣扎，勉力将昏黄的光晕涂抹在粗糙的草纸上，也映着一张张被紧张和绝望熬得发青的脸。
汗味、墨臭，还有角落里隐约飘来的夜壶馊气，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苏默就坐在这样一条破板凳上，***硌得生疼。
他死死盯着面前那张只字未写的考卷，眼神空洞得如同考棚顶上漏风的破洞。
考题很简单，就三个字：赋春意。
简单个屁！
苏默心里哀嚎一声，恨不得把手里那根秃了毛的毛笔掰断。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标准社畜，昨晚还在公司通宵加班改 PPT，对着电脑屏幕上的 “春意盎然” 宣传图昏昏欲睡。
眼睛一闭一睁，人就到了这鬼地方 —— 大乾王朝？
清河县？
考秀才？
玩呢？！
原主的记忆碎片倒是塞了他一脑门子，什么 “之乎者也”，什么 “圣人微言大义”，什么 “才气通玄”…… 听起来很玄幻，可惜原主本人显然是个脸 “之乎者也” 都整不明白的学渣，脑子里除了半本翻烂的《蒙学千字文》，就只剩下对隔壁豆腐西施家闺女那点朦胧的念想。
赋春意？
苏默绝望地抠着指甲缝里的墨迹。
他倒是记得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可这玩意儿能往上写吗？
怕不是下一秒就被叉出去，以 “有辱斯文” 的罪名打板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钝刀子割肉。
旁边一个瘦得像竹竿的考生，笔走龙蛇，写得眉飞色舞，纸页翻动哗哗作响。
前头一个胖子，汗如雨下，边写边念念有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苏默脸上了。
只有他，面前那张草纸干净得刺眼，像一张咧开嘲笑他的大嘴。
主考官王学政，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正背着手，迈着方步在狭窄的过道里巡视。
他那双三角眼锐利得像淬了冰的针，扫过之处，考生无不屏息凝神，连喘气都放轻了三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苏默的考棚外。
苏默甚至能闻到王学政身上那股陈年旧书和廉价熏香混合的、属于老学究的独特气味。
他头皮一炸，浑身的汗毛瞬间起立致敬，心脏擂鼓一样砸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完了！
芭比 Q 了！
要交白卷了！
穿越第一天就要因为考试零分被钉在县学的耻辱柱上吗？
巨大的羞耻感和求生欲混合着前世被甲方蹂躏的憋屈，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眼前仿佛闪过无数碎片：小学课本上五彩的春天插画，语文老师摇头晃脑的吟诵，甚至还有昨晚加班时电脑屏保那该死的、绿油油的草地！
几乎是凭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本能，苏默猛地抓起那支秃笔，不管不顾地蘸满了墨，手腕颤抖着，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狠狠戳向那空白的草纸。
笔锋落下，歪歪扭扭，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蛮横：春眠不觉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