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百年戏台,血染皮影
浸透了他二十西年人生的味道。
祝家皮影戏班后台,独有的气息。
午后稀薄的光线,吃力地挤过糊着宣纸的雕花木窗,在满是浮尘的空气里,切出几道昏黄的光柱。
光柱里,尘埃无声飞舞,像皮影戏开场前,灯影下躁动不安的精灵。
啪。
一粒微尘落在榆木工作台上。
这张被几代人磨得油光发亮、浸透岁月包浆的老伙计前,祝残灯坐着。
瘦削的身子裹在洗得发白的深蓝工装里,略长的额发垂落,遮了小半过于沉静的眉眼。
指尖捻着一块处理得极薄极韧的上等黄牛皮。
常年握刀的指肚和虎口,茧子厚实,粗粝得像砂纸。
左手稳稳按住牛皮,骨节分明。
右手执着他那把祖传的“阴阳刻”雕刀。
枣木刀柄温润圆熟,早己和掌心的茧痕严丝合缝。
刀尖,却凝着一点慑人的寒芒。
嗤…嗤…刀尖落下,沿着墨线,精准而流畅地游走。
细密的刻削声,在寂静的后台格外清晰。
像某种古老而稳健的心跳。
皮屑如细雪,簌簌落下,粘在他深蓝的袖口。
他在刻“武松”。
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
轮廓需刚毅如铁。
线条要遒劲似松。
最难的是那双怒目!
得刻出雷霆万钧的煞气,又得留着皮影独有的灵动韵味。
祝家皮影的绝活——“神韵入骨”。
台前,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伴着几声低沉沙哑、带着痰音的咳嗽。
祖父祝老班主在调试那盏用了几十年的老油灯。
角落,父亲祝承安弓着背,正仔细整理那个巨大的影箱。
樟脑丸的冷冽气息,时隐时现。
箱子里,是祝家积攒了几代人的心血。
母亲柳婉容拿着老式熨斗,小心熨烫着一件演出用的旧旗袍。
滋啦…熨斗压过湿布,腾起淡淡织物焦糊味儿。
一条褪色的旧幕布后,妹妹祝余烬缩在那儿,举着手机。
镜头对准了专注刻画的哥哥。
屏幕微光,映亮她那双狡黠带笑、充满好奇的眼。
一切如常。
桐油、木屑、汗水…还有那近乎凝固的传承感。
首到——祝残灯的刀尖,精准地落向武松最后一只眼珠的瞳孔中心!
嗤——!
刀尖刺入皮质的刹那!
噗!
戏台中央,那盏油垢斑驳的老油灯,灯芯火苗毫无征兆地疯狂暴涨!
昏黄温暖的光焰,瞬间扭曲、拉长!
化作一片令人心悸的幽暗惨绿!
呼——!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恶臭,混合着深海淤泥般的浓烈腐味,如同无形巨浪,猛地冲垮了熟悉的世界!
浓烈得令人窒息!
呃啊——!!!
一声非人的、短促至极的嘶吼,从台侧骤然炸响!
祝残灯猛地抬头!
视线越过工作台边缘。
祖父祝老班主!
那颗苍老的头颅,正以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恐怖膨胀!
皮肤下,无数粗壮的活物疯狂蠕动、顶撞!
噗嗤——!!!
令人牙酸的裂帛声!
头皮连同花白头发,被一股巨力猛地撕裂!
唰!
唰!
唰!
数条湿漉漉、布满吸盘、泛着铁灰色幽光的粗壮章鱼触手,裹挟着粘稠腥气的暗蓝体液,从裂口暴烈钻出!
疯狂舞动!
其中一条,快如黑色闪电!
裹着令人作呕的破风声和浓烈海腥!
像一柄淬毒的攻城锤!
狠狠刺向旁边正弯腰整理影箱的父亲——祝承安!
“爹——!!!”
祝余烬的尖叫,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纯粹的惊恐!
噗!!!
触手尖端,带着恐怖的穿透力,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祝承安厚实的胸膛!
哗啦!
鲜血!
破碎的内脏碎片!
如同廉价颜料泼洒而出!
溅满了影箱里色彩斑斓的皮影!
父亲身体猛地一僵!
难以置信地低头。
看向胸口狰狞的贯穿伤。
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眼神,瞬间灰败熄灭。
“承安!!!”
母亲柳婉容凄厉哭喊,带着绝望的颤音。
哐当!
熨斗砸落在地。
声音,戛然而止。
嘶啦——!!!
她身上那件熨烫了一半的旧旗袍下摆,毫无征兆地撕裂!
呼!
一条覆盖着冰冷、坚硬、如同碎裂青花瓷般细密肉鳞的粗壮蛇尾!
带着浓烈的土腥和血气!
猛地从撕裂处甩出!
快如一道青灰鞭影!
瞬间卷住了吓傻的祝余烬!
“哥——救我!!!”
撕裂般的恐惧!
小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
啪嗒!
手机掉地,屏幕碎裂。
映出她最后惊恐绝望的脸庞。
下一秒——蛇尾卷着她,猛地拖入后台深处那片被惨绿灯光笼罩的、如同劣质胶片般不断抖动、拉伸、变形的诡异光影之中!
蛇鳞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急促远去。
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半秒。
台前,尖叫、奔逃、座椅翻倒的碰撞声轰然爆发!
祝残灯僵在原地。
雕刀,还点在武松的眼珠上。
温热、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点,溅在他手背,溅在冰冷的刀身。
父亲的血。
他下意识低头。
脚下。
一滩迅速蔓延的、粘稠暗红的血泊。
倒映出他的脸。
左眼瞳孔深处,清晰地裂变了!
一半:衣袂飘飘,姿态曼妙,宝相庄严的敦煌飞天。
色彩瑰丽如千年壁画,带着古老的神性与悲悯。
另一半: 疯狂蠕动,难以名状,充满亵渎几何结构的克苏鲁邪眼。
浑浊、混沌,散发着令人理智崩塌的恐怖气息!
共生!
“祝家血脉…神归之祭!”
一个混杂着古老皮影戏苍凉唱腔和亿万生灵疯狂呓语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脑海最深处!
冰冷!
宿命!
恶毒的诅咒!
剧痛?
恐惧?
悲伤?
汹涌的情感洪流撞上意识的瞬间——嗡——!
大脑深处,一声轻微的、玻璃碎裂般的轻响!
某种与生俱来的、束缚着“某些东西”的“锁”,彻底崩断!
所有情绪被瞬间抽离、冻结、粉碎!
剩下的,是一片剔透、冰冷、如同精密机械运转般的绝对理性!
扭曲的触手、倒下的父亲、异变的蛇尾、被拖走的妹妹…数据流。
一组组需要被分析、被理解、最终被解决的数据流。
“祭品?”
祝残灯低语。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血泊倒影中,那只邪眼的部分,似乎因他的注视而兴奋地蠕动了一下。
台前的混乱在加剧。
后台深处,妹妹断断续续的哭泣和清晰的蛇鳞摩擦声传来。
没有咆哮。
没有嘶吼。
他甚至没再看那膨胀嘶吼的“祖父”,也没看光影中若隐若现的巨大蛇影。
极其冷静地。
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专注。
松开了按着牛皮的手。
指尖,精准地探入那滩尚带温热的、父亲的血泊中。
捞起了那具刚刚完成、染上点点猩红的“武松”皮影。
冰冷的雕刀,沾满粘稠血浆,在惨绿幽光下,闪烁不祥。
反手。
刀尖,对准自己心脏偏左一点。
一个能造成巨大痛苦和濒死体验,却不会瞬间毙命的点。
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祭?”
轻吐的字眼,充满嘲讽。
噗嗤!!!
用尽全力!
刀锋狠狠捅进胸膛!
利刃穿透皮肉!
摩擦肋骨!
难以想象的剧痛炸开!
被冰冷的理性强行压下!
转化为一种奇异的、掌控一切的清明!
滋——!
滚烫的心头血,如同决堤洪水,顺着刀身汹涌而出!
瞬间浸透“武松”皮影!
牛皮贪婪地吸收着热血,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
原本鲜艳的彩绘,在血染下变得妖异狰狞!
仿佛饮饱了生命!
剧痛中,祝残灯猛地抬头!
染血的唇间,迸发出嘶哑却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宣言,盖过一切混乱:“以吾身为皿!
以非遗为刃!
祭?!
——弑!
神!!”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
咯吱…咯吱…!
他手中那具被心脏热血彻底浸透的“武松”皮影,发出令人牙酸的拉伸绷紧声!
咔吧!
咔吧!
关节自行扭动!
如同吹气般膨胀!
立体化!
桐油光泽在惨绿灯光下流淌!
血染的彩绘颜料,仿佛拥有了生命般蠕动!
唰!
武松那双眼睛,猛地睁开!
左眼: 燃烧着愤怒火焰的英雄怒目!
右眼: 一片沸腾的、与祝残灯左眼如出一辙的混沌疯狂!
嗡!
一柄由纯粹幽暗光影凝聚而成的巨大“戒刀”,无声无息出现在这“活体皮影”手中!
刀刃边缘,空间微微扭曲!
吼——!!!
一声非人、非兽的咆哮爆发!
由牛皮震动、桐油嗡鸣、光影尖啸混合而成!
带着浓郁血腥和冰冷杀意!
它动了!
关节以超越想象的诡异角度扭转!
化作一道染血光影!
扑向那膨胀舞动触手的“章鱼祖父”!
嗤啦——!!!
刀光如匹练!
撕裂空气!
一条粗壮的、布满吸盘的铁灰色触手,应声而断!
噗嗤!
大股大股粘稠的暗蓝体液喷溅而出!
浓烈到令人昏厥的海腥恶臭,弥漫开来!
最血腥!
最诡异!
最颠覆认知的战斗!
在这百年沧桑的皮影戏台上,轰然爆发!
呜喔——呜喔——戏台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黄昏。
但那警笛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更加低沉、更加不祥的引擎轰鸣!
后台深处。
那片吞噬了母亲和妹妹的扭曲光影,如同活物般不安蠕动。
蛇鳞摩擦的“沙沙”声,时断时续。
祝残灯单膝跪在血泊中。
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前插着雕刀的伤口。
滴答…滴答…滚烫的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
带走生命的热度。
脸色苍白如纸。
呼吸急促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但他的头,倔强地昂着。
那只分裂的瞳孔,死死锁定厮杀的怪物祖父,也穿透阴影,刺向那片扭曲光影。
冰冷的理性,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如磐石般稳固。
嗡…………一个半透明的、布满裂纹和诡异污渍、仿佛由古老皮影构成的光幕,清晰浮现在他左眼视野:非遗污染系统激活!
绑定宿主:祝残灯(祝家皮影第27代传人)生命值:19/100 → 18/100 (持续下降!
)精神值:85/100 (异常稳定)污染值:35/100 ↑ (持续上升!
)检测到“混沌之触(低阶神性碎片)”…分析中…光幕跳动。
眼前,是血肉横飞、光影扭曲的恐怖战场。
“嗬…”祝残灯染血的唇角,那抹冰冷疯狂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弑神之路,始于这血染的百年戏台。
而他这个祭品,刚刚亲手撕碎了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