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吸吮来的那一点点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液体,暂时缓解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却无法填补胃袋里疯狂的痉挛。饥饿,如同无数只小虫,啃噬着他的意志,比伤痛更令人难以忍受。但王谦知道,在解决食物之前,他必须先稳住这身足以致命的伤势。放任伤口恶化,再多的食物也是徒劳。
冰冷的岩石紧贴着他残破的身躯,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胸腔锐痛,都在提醒他时间的紧迫。他趴伏在岩隙入口附近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细的探针,开始一寸寸地扫视着这片极其有限的生存空间——这方寸之地,就是他此刻全部的世界。
光线依旧昏暗,仅靠狭窄入口透进的微光勉强视物。岩隙内部的地面是粗糙不平的黑色岩石,缝隙里积着薄薄的尘土。岩壁上附着着一些苔藓,颜色灰暗、深绿、甚至带着点褐斑,形态各异。靠近地面的角落,散落着一些被风或雨水带进来的枯叶、细小的枯枝,以及几株紧贴岩石缝隙顽强生长的、不知名的矮小植物。
*‘草药…必须找到能用的草药…’* 王谦在心中反复默念。来自前世地球的模糊记忆碎片,此刻被他疯狂地挖掘、拼凑。那些曾在纪录片、小说或偶尔翻阅的百科中瞥见的关于止血、消炎、镇痛的植物知识,如同沉船中散落的珍宝,被他艰难地打捞。
他的目光首先锁定了岩壁底部,距离他不远处,一片颜色比其他苔藓更深沉、近乎墨绿、质地也更厚实、呈块状或片状紧紧附着在岩石上的苔藓。这和他记忆中某种被称作“凝血苔”或类似名字的苔藓形态有些模糊的相似。在野外求生资料里,这种苔藓似乎有收敛止血的功效。
希望点燃了行动力。他再次开始那痛苦而缓慢的移动。依靠左手手肘和左肩的支撑,配合腰部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扭动,他像一条在浅滩搁浅垂死的鱼,艰难地蹭向那片墨绿色的苔藓。粗糙的岩石摩擦着他身体侧面的伤口和淤青,带来新的刺痛,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渗出。短短几尺的距离,他停下来喘息了三次,每一次都咳出血沫。
终于,他的左手能够够到那片墨绿色的苔藓。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边缘,一点一点地,将苔藓从岩石上刮下来。动作必须轻柔,否则这脆弱的植物可能碎裂。收集了大约半个巴掌大小、湿润而带着浓重土腥气的墨绿苔藓碎块,他如获至宝般将它们拢在手心。
*‘外敷…需要敷在伤口上…’* 他尝试翻身去处理后背和后心的伤势,但仅仅是微弱的侧身尝试,就引发了胸腔和脊椎处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不行!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处理背部的伤!
他只能将目标转向相对容易够到的手臂和胸前那些较深的划伤。他用左手手指,忍着指尖的疼痛,笨拙地将那湿漉漉、粘腻腻的墨绿色苔藓碎块,一点一点按压、涂抹在右臂和前胸几处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上。冰凉粘滑的触感覆盖在***辣的伤口上,带来一丝奇异的、微弱的舒缓感。是否有止血效果?他不知道,只能祈求那点模糊的记忆没有欺骗他。
处理完几处明显的外伤,胸腔内部的剧痛和断裂肋骨的摩擦感,依旧如同附骨之蛆。镇痛!他需要能缓解内部疼痛的东西!
目光再次在昏暗的光线下搜寻。这一次,他注意到在岩隙入口内侧,靠近地面的一条狭窄石缝里,顽强地钻出几根极其纤细、颜色灰绿、顶端开着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黄色小花的藤蔓状植物。它的形态,与他记忆碎片中某种被称作“镇痛藤”或“透骨草”的植物有几分神似,传说其根茎有麻痹镇痛的效果,但过量或误用也可能有毒。
王谦的心跳加速了几分。他盯着那几株纤细的植物,如同盯着救命的稻草,也像盯着致命的毒蛇。赌,还是不赌?
*‘再这样痛下去…别说找食物,我连清醒都保持不了多久…’* 胸腔内每一次呼吸带来的剧痛都在催促他做出选择。求生的本能和对痛苦的恐惧最终压倒了谨慎。他再次挪动身体,蹭到那石缝旁。他极其小心地用左手手指,避开那微小的黄花,只掐下几段最嫩的、带着一点点根须的藤蔓茎叶,加起来不过一小撮。
如何用?记忆更加模糊了。嚼碎外敷?内服?他不敢冒险内服。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将这一小撮嫩茎嫩叶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平坦的小石头上,用另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极其艰难地、一下一下地砸碾。细弱的茎叶很快被捣烂,变成一小滩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青草气息并带着一丝奇异辛辣味的墨绿色草泥。
他忍着那刺鼻的气味,用手指蘸取这粘稠的草泥,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右肩胛骨碎裂肿胀处、以及胸前肋骨断裂区域对应的皮肤上。草泥接触到皮肤,最初是一阵清凉,但很快,涂抹的地方开始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同时扎刺的麻痒感,并伴随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向皮肤深处渗透。这种灼热感并非纯粹的痛楚,反而像是某种东西在强行压制内部的剧痛,让那深入骨髓的锐痛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丝丝?
王谦精神一振!有效!虽然这效果微弱,且伴随着麻痒灼热的不适,但这是他坠崖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疼痛被某种外力主动压制!这微弱的效果如同黑暗中的烛火,给了他莫大的鼓舞。
他不敢懈怠,继续在方寸之地搜寻。很快,他又在另一处潮湿的岩壁角落,发现了一种颜色暗红、茎秆细弱、叶片呈锯齿状的矮小植物。这种形态让他脑海中警铃微作,模糊的记忆似乎在警告,这种植物可能带有毒性或者强烈的***性。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避开了它。未知的风险,此刻他承受不起。
时间在搜寻、辨认、采集和极其艰难的自我治疗中缓慢流逝。岩隙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入口处灰蒙蒙的天空彻底被黑夜取代。寒冷如同无形的巨手,再次紧紧攫住了他。白天苔藓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水分早已消耗殆尽,干渴和饥饿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加凶猛。涂抹在伤口上的凝血苔和镇痛藤草泥带来的效果似乎也到了极限,伤口处的冰凉和麻痒感消退,内部的剧痛和伤口本身的***感再次变得清晰。
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的巨大消耗,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的意识。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伤口在寒冷中似乎更加敏感,每一次颤抖都带来新的痛楚。黑暗和寂静将他彻底吞噬,只有洞外永不停歇的雨声和寒风呼啸的声音,如同地狱的挽歌。
*‘会死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冻死、饿死在这里…’* 绝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赵烈那张扭曲的脸在黑暗中浮现,带着嘲弄。千年血灵芝那妖异的红光似乎在眼前闪烁,却遥不可及。
*‘不!’* 灵魂深处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他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带来短暂的清醒。*‘水…还有水…’* 他挣扎着,再次蹭到那片渗水的岩壁下。摸索着,白天放置在那里的、用来接水的几片稍大的枯叶上,竟然真的积蓄了薄薄一层、不足一小口的浑浊液体!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起枯叶,将那冰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水一饮而尽。这点水,如同沙漠中的露珠,虽然无法解渴,却再次短暂地维系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重新缩回岩隙深处相对避风的地方,将白天收集到的、仅剩的一点干燥枯叶和细碎苔藓拢到身下,试图获取一丝微不足道的保暖效果。黑暗和寒冷是漫长的酷刑。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不断沉浮。身体的剧痛、饥饿、干渴、寒冷,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痛苦之网,将他紧紧缠绕。
这一夜,格外漫长。王谦在冰冷的岩石上,在无尽的痛苦和与绝望的对抗中,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煎熬着,等待着不知是否会到来的黎明。唯一支撑他的,是刻骨的恨意和不灭的求生执念。他知道,自己必须在伤势彻底恶化或饥饿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找到食物!这方寸之地的苔藓和草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活下去的希望,必须向更深的黑暗和未知中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