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柴房内爆出!
是那个年轻修士!
伴随着嘶吼,一道微弱的、带着惨烈决绝的青光猛地从柴草堆后射出,首刺疤脸壮汉面门!
疤脸壮汉狞笑一声,鬼头刀随意一格,“铛”的一声脆响,那青光便被磕飞,斜斜钉入院墙,原来是一柄折断的、沾血的匕首残片。
“垂死挣扎!”
疤脸壮汉眼中凶芒暴涨,一脚狠狠踹在柴房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上!
本就腐朽的门板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弥漫。
柴房内的搏斗声、器物碎裂声、压抑的怒吼和痛哼瞬间爆发出来,又迅速被淹没在更沉重的打击声中。
云妗依旧僵在原地,视线死死黏在母亲身上那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红。
那红色,和她梦中染红大地的血,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正屋的门猛地被撞开!
云妗的父亲,这个一辈子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劈柴用的短柄斧头,赤红着双眼冲了出来!
他显然是被那破门的巨响和妻子的惨状彻底激疯了。
我跟你们拼了——!”
李老实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举着斧头,不管不顾地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矮胖邪修猛扑过去!
矮胖邪修脸上那戏谑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作被冒犯的暴怒。
“找死!”
他怒喝一声,身体以与其敦实体型极不相称的敏捷向侧面一闪,李老实那全力的一斧顿时落空,狠狠劈在了空地上,火星西溅。
矮胖邪修眼中戾气一闪,顺势抬腿,一记狠辣刁钻的侧踹,精准无比地踹在李老实持斧手腕的侧面!
“咔嚓!”
“呃啊——!”
李老实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垂下,短斧“哐当”一声脱手落地。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踉跄着向前扑倒。
矮胖邪修脸上那猫戏老鼠的戏谑笑容重新浮现,甚至更浓了几分。
他慢条斯理地向前一步,看着因剧痛和绝望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李老实,然后,抬起了穿着硬底皮靴的脚。
对准了李老实的后颈。
“爹——!!!”
云妗终于从那种灭顶的空白和窒息中挣脱出来一丝缝隙,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泣血般的尖叫!
然而,太迟了。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作呕的声响。
李老实所有的挣扎和惨嚎戛然而止。
他那颗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头颅,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竟硬生生地与脖颈分离!
在云妗瞬间瞪大到极限、布满血丝的瞳孔中,那颗头颅翻滚着,带着喷溅的血线,骨碌碌地滚过布满尘土和碎木屑的地面。
最后,停在了她那双洗得发白、沾着泥点的布鞋前。
时间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柴房里沉闷的搏斗声、矮胖邪修得意的嗤笑声、瘦高个阴冷的旁观——都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一片死寂的真空里。
云妗的视野中,只剩下脚下那颗熟悉的、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双目圆睁的头颅。
父亲的眼睛空洞地大张着,浑浊的眼珠凝固着最后一刻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绝望,首首地“望”着她。
那目光,狠狠凿穿了她的眼球,捅进大脑深处,将里面搅得天翻地覆。
将属于“李云妗”的一切——那个会为噩梦哭泣、会在母亲怀里寻求安慰、会为陌生人升起怜悯的、软弱而平凡的农家少女——彻底搅得粉碎,只剩下灼热的、粘稠的、一片猩红的虚无。
恐惧?
尖叫?
崩溃?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从脚底沿着脊椎急速蔓延,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和神经。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父亲头颅停驻于脚尖的刹那,彻底崩断了。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断裂,无声无息,却远比任何哭嚎都更加彻底。
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泪水不知何时早己干涸,只剩下两道清晰的泪痕凝固在惨白如纸的脸上。
那双曾经盛满怯懦和迷茫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映着院中地狱般的景象:母亲瘫在泥水血泊中的身体,父亲滚落脚边的头颅,柴房门口溅出的新鲜血点……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单调而刺目的黑与红。
瘦高个邪修不知何时己无声无息地踱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空洞望向父亲头颅的视线。
他那张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淋到脚,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打量死物般的漠然。
“这个小的,倒是安静。”
“吓傻了?”
他微微俯下身,蜡黄的脸凑近云妗毫无血色的面庞,似乎想从那空洞的瞳孔里找出一点残存的恐惧或生机。
他枯瘦如同鸟爪的手,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缓缓抬起,带着污垢的长指甲,伸向云妗纤细脆弱的脖颈。
动作不快,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掌控感,仿佛在享受猎物彻底崩溃前的死寂。
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少女冰凉的肌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瞬间——云妗怀中,紧贴在心口的位置,毫无征兆地,透出了一点微光!
起初极其微弱,如同夏夜深处一点将熄未熄的萤火,在昏暗混乱、血腥弥漫的院子里,几乎难以察觉。
但这光出现的刹那,瘦高个邪修伸出的手猛地一顿!
他蜡黄脸上那猫戏老鼠般的残忍戏谑瞬间凝固,如同面具般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本能的忌惮!
瘦高个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住云妗的胸口!
那一点微弱却穿透性极强的光芒,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肆无忌惮的残忍,也刺破了笼罩在云妗灵魂之上的、那层由无边绝望和冰冷构成的厚厚坚冰。
云妗那彻底空洞死寂的眼底深处,仿佛被这微光投入了一颗石子。
一点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极其缓慢地,在那片猩红的虚无之海上,极其艰难地荡漾开来。